空氣在肩膀與肩膀的間隙里面?zhèn)鱽韨魅?，熱度微微散發(fā)。立夏覺得頭頂有針尖般細小的鋒芒懸著，不刺人，但總覺得頭皮發(fā)緊。這種感覺立夏自己也覺得很莫名其妙。

傅小司可以明顯感到老師的眼光看著自己。于是他微微地抬了抬頭，眼睛里的大霧在深秋里顯得更加的濃，白茫茫的一大片，額前的頭發(fā)更加的長了，擋住了濃黑的眉毛?！班拧彼穆曇纛D了一頓，然后說，“要么，立夏也行?！?/p>

議論聲突然就在班級里小聲地響起來。目光緩慢但目標明確地朝立夏身邊聚攏來。本來自己坐的座位就靠前，自己前排的同學(xué)都在交頭接耳，而自己后面的……立夏連回過頭去看后面的勇氣都沒有。只是立夏知道回過頭去肯定會看到陸之昂一臉笑瞇瞇的表情和傅小司雙眼里的大霧以及他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等一下……”

“嗯？”傅小司回過頭來，依然是木著一張臉。

“為什么……要叫我去啊……”立夏站在走廊盡頭。放學(xué)后的走廊總是安靜并且?guī)е芈暋?/p>

“哦，這個沒關(guān)系，你不想去就去跟老師說一聲就行了?！碧袅颂裘济?，依然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

“還有事么？”

“……沒了?！?/p>

也沒說再見，傅小司就走下樓梯，白襯衣一瞬間消失在樓梯的轉(zhuǎn)角。

夕陽把整個教學(xué)樓覆蓋起來，爬山虎微微泛出的黃色開始從墻壁的下面蔓延上來。高一在最上面的一層樓，因為學(xué)校為了節(jié)約高三學(xué)長學(xué)姐的體力，按照學(xué)校老師的科學(xué)理論來說是讓他們盡可能地把力氣投入到學(xué)習(xí)上去。

三樓的陽臺上，立夏爬在欄桿上，表情微微懊惱。

傅小司身上那種對什么都不在乎的氣息讓立夏覺得像被丟進了大海，而且是死海，什么也抓不住，可是又怎么都沉不下去。難受哽在喉嚨里，像吃魚不小心卡了魚骨。

立夏也行。也行。憑什么我就是“也行”??？！氣死人。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立夏回過頭去看到陸之昂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陸之昂看到立夏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后問：“看見小司了么？”

立夏說：“剛下去……你不是做值日么？怎么這么快就完了？偷懶吧？”

立夏說完后有點后悔，因為自己似乎還沒有和他們熟絡(luò)到這種程度，這個玩笑顯得有點尷尬，不冷不熱地被僵在空氣里。還好陸之昂并不介意，打了個哈哈然后靠過來壓低聲音說：“你不告密我請你喝可樂。”

立夏松了口氣。

與陸之昂談話的時候總是很輕松的。但每次看到傅小司時的緊張的確讓立夏有點摸不著頭腦。

陸之昂把頭伸出陽臺的欄桿，立夏也隨著他往外面斜了斜身子，然后看到樓下樓梯口的香樟下面傅小司跨在他那輛山地車上，單腳撐著地，前面半個身子幾乎趴在自行車把上面，耳朵里依然塞著耳機，白色的耳機線從耳廓繞下來，沿著脖子，穿過胸膛，消失在衣服的某一處褶皺里。

陽光從香樟日漸稀薄的陰影里漏下去打在他的白襯衣上，白光四下泛濫。

陸之昂嗷嗷兩聲怪叫之后就馬上往下沖，因為遲到的話又會被老師罵了。走前他還是笑著回過頭來和立夏說了聲再見，然后還加了句：“其實是小司幫我掃了半個教室，不然哪兒那么快啊?！?/p>

然后這件白襯衣也一瞬間消失在了樓梯的轉(zhuǎn)角，比傅小司還要快。陸之昂下樓梯都是三下完成，十二級的臺階他總是咚咚咚地跳三下。

陸之昂的最后一句話讓立夏腦海里有了些畫面。

眼前出現(xiàn)傅小司彎著身子掃地的樣子，頭發(fā)擋住大半張臉，肩胛骨從背上突出來，從襯衣里露出形狀。單薄得很呢。立夏原本以為像傅小司陸之昂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少爺應(yīng)該都是從小不拿掃把的，看來自己又錯了。

其實仔細想想，立夏至今還沒從陸之昂和傅小司身上發(fā)現(xiàn)富貴人家子弟的那種壞習(xí)性。

再探出頭去就看到兩個人騎車離開的背影。

陸之昂一直摸著頭發(fā)，感覺像是被敲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