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帝國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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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元年

我出生于貞觀元年的春天。奶娘說，我出生前，長安城陰雨綿綿，大明宮桃花的花期，比往年遲了半個月，人們都說，那是玄武門冤魂在蒼涼傷感。

我的出生，讓入春后一直陰沉的天空忽然放晴，那日重陽閣的桃花開得最艷。大明宮中，艷陽高照，重陽閣中，桃花含笑。眾人都說，我的到來，化解了玄武門的怨氣，為大唐帶來了吉祥。

明媚的陽光，透過粉色的桃花，照耀著整個大明宮，重陽閣也在這陣花期中，鋪上了一層燦爛的粉色。下朝的父皇，踏著滿地的桃花進(jìn)入了喜氣洋溢的重陽閣，他笑著從奶娘的手中接過一直哭鬧不停的我。我眨巴著眼睛，伸出柔嫩的小手，緊緊地拽住了那根在我眼前不斷晃動的金色帽帶，見父皇一愣，我向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燦爛笑容。那一笑，雖不是傾城之笑，卻暖暖的、柔柔的，如朝陽般讓人迷醉。

父皇看見這個笑，頓時大喜，那些自登基以來的晦澀心情，也隨之一掃而空。他興奮地捏了捏我粉嘟嘟的小臉蛋，笑道："朕的十七女，大唐貞觀的第一位公主，她的降生，將見證大唐的盛世繁華，朕特賜名'高陽'，封為'高陽公主'。"

就這樣，從出生的第一天，小小的我，便開始了大唐公主尊貴的人生。

我與父皇的貞觀一同誕生，也與父皇的貞觀一同成長。父皇珍愛我，就如同珍愛這世間最美的花。他總愛寵溺地抱著我，笑著對我說，看見我燦爛的笑顏，就如同看到了大唐盛世的春天。父皇說，我是大唐的驕陽，是他的貞觀盛世的見證。

我的重陽閣外種滿了桃花，雖不知道它種于何年，但是我卻最愛它明艷的粉色。春日，我愛在紛飛的桃花下輕輕起舞；秋日，我愛在翠綠的桃樹下閉目小憩……

閑暇時，慈愛的母后總愛牽著蹣跚學(xué)步的我，坐在重陽閣的桃樹下，望著滿目的桃花，對我說，長大后我一定會成為大唐最美的公主……

那時候的我尚無法分辨美丑，只是希望長大后，也能同母后一樣。

我沉醉在母后溫柔的懷抱中，靜靜地望著母后動人的容顏，忍不住問道："我會長得像母后一樣美嗎？"

母后寵溺地?fù)崦胰彳浀暮诎l(fā)，凝望著滿樹的桃花含笑不語?？罩屑婏w的桃花，落在她的衣襟上，那淡淡的粉色，如天邊的彩霞，將母后襯托得格外動人。

依偎著慈愛的母后，我輕輕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笑道："母后，你一定是大明宮中最美的女人。"

"不，我不是！"

我疑惑地望著母后，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母后不是最美的？那誰是？望著氣質(zhì)雍容高雅、容顏明艷動人的母后，一時想不出是怎樣的美人，才能將母后給比下去。

母后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她拉著我緩緩在桃樹下漫步。

"母后并不是大明宮中最美的女人，楊妃才是。"

"楊妃？"我不解地看著一臉慈祥的母后，一時想不出楊妃是誰。

"是的，楊妃，美若瓊花的楊妃，你三哥的母妃。"

提到三哥，我便忍不住想起了那一張明如皓月的容顏。三哥的笑暖暖的，如春日的陽光；三哥的笑柔柔的，似九曲池畔嫩綠的楊柳；三哥的笑淡淡地，若天空中縹緲的云……一想到三哥，我的心底便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暖意，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yáng)。

在菱花鏡中打量著自己今日的裝扮：粉色的上衣，紅色的羅裙，頭上兩串清新的茉莉順著發(fā)緩緩垂下，在發(fā)鬢間若有如無地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芬芳，額上一朵紅色的花展翅欲飛，將我稚嫩的臉裝點得如春光般明媚。

三哥說要帶我去看九曲池的蓮花。我并不覺得蓮花有多美，但是有三哥的相伴，即便是丑，也會因三哥的存在而變得明艷動人。我滿懷激動地跑向九曲池，遠(yuǎn)遠(yuǎn)看見三哥背著手站在九曲池畔、白玉欄桿間，一身絳紫的長衫，在風(fēng)中儒雅地輕揚(yáng)，如夢似幻。

憋著氣，提著羅裙，放輕蓮步，我偷偷地向三哥身后溜去，頑皮地一眨眼，吐吐舌頭在三哥身后伸出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道："猜猜我是誰？"

哪知三哥卻冷冷地斥責(zé)道："放肆！"

我驚愕地松開手，望著一臉冷漠的承乾，拘謹(jǐn)?shù)睾笸肆艘徊?，用力擠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道："太子哥哥，原來是你啊，我以為是三哥……"

我不知道承乾為何生氣，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這里，見他一臉的晦氣，我便知道大事不妙，剛才的好興致也不由全被他一掃而空了。

承乾冷笑著轉(zhuǎn)身："我才是你的哥哥，大唐的太子，未來的皇上，他李恪算什么東西……"

聽他的口氣，我頓時恍然大悟，一定是父皇又斥責(zé)他了，難怪他此刻心情不好。我眨了眨眼睛，頑皮地拉著承乾的衣袖笑道："太子哥哥，你是高陽的哥哥，三哥也是，不是嗎？"

承乾極不耐煩地將衣袖從我手中抽出，瞪了我一眼，憤憤地離去。我錯愕地望著那紫色的背影，一時愣在那兒，說不出心中的滋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但覺得有人在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好奇地回頭望去，但見九哥怯怯地望著我道："高陽，別理承乾。他今天心情不好，誰理他誰倒霉。"

"他怎么了？"

九哥小心地望了望承乾離去的方向，低聲說道："今天父皇抽他背《孟子》，他背錯了，挨了批，正氣著呢。"

"背不著就背不著唄，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三哥卻背得很好……"

我四下搜尋著三哥的影子，一時忽略了身邊喋喋不休的九哥。遠(yuǎn)處，三哥站在九曲池畔，手執(zhí)一枝白色的蓮花，正含笑向我揮手。我拎著羅裙，小跑過去，將自己投入了三哥溫暖的懷抱。

三哥寵溺地摸了摸我微亂的發(fā)笑道："剛才父皇突然抽查功課，妹妹久等了。"

我接過三哥手中的蓮花，緊緊依偎在他的身旁頑皮地笑道："沒有等多久，就是倒霉地碰見了承乾，聽說他又挨批了！"

三哥望了望我身后的九哥笑道："一準(zhǔn)是九弟告訴你的。"

我挽著三哥的胳膊道："三哥，你看蓮花開得真艷，你能帶我去九曲池中蕩舟嗎？"

三哥捏了捏我的鼻子笑道："傻丫頭，九曲池太小，在里面蕩舟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我們到太液池中的畫舫上去玩怎樣？"

"畫舫有什么好玩的？"

"我們可以坐畫舫去蓬萊島。"

"可是蓬萊島上沒有蓮花。"

"高陽喜歡蓮花？"

我想了想："不，我喜歡桃花。父皇說我的笑容就像大明宮春日里明艷的桃花，所以我最喜歡桃花。"

三哥淡淡一笑，拉著我的手正要說話，卻被九哥突然冒出的話打斷了。

九哥在我身后說道："桃花雖美，但太過招搖，桃花雖艷，卻花期難留！還是蓮花清影搖波月，含香映水風(fēng)，來得更高雅！"

九哥的話如冬日里飄落的雪，頓時將我愉悅的心情澆滅得無影無蹤。雖然我聽不懂他口中所說的那什么"清影搖波月，含香映水風(fēng)"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