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府弁寧院里。初聞玄香起了痘疹后,太君親自入宮拜謁太后,將太醫(yī)署的太醫(yī)用得上用不上一并請了回來。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太君嚴(yán)令不準(zhǔn)聲張,對外只說公子到南山寺禮佛清修去了。玄香怕痘疹傳染,府中丫頭小廝一個都不許近身。他把自己關(guān)在弁寧院內(nèi)室,除了太醫(yī)每日的請診,其他人一概不見。
玄香剛剛服了藥,穿一件如雪麻衣,長發(fā)散著,僅在發(fā)尾處以緞帶結(jié)著,眉骨頗高,鼻挺如塑,面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眼神深邃莫辨且犀利如刃,卻因睫毛厚密纖長而藏住了那份銳利,倒顯得溫柔招人憐愛,兩片殘留著嬰兒肥軟鮮嫩的唇瓣更將整張臉孔的線條柔化。坊間對他的傳言是: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十分有才華的世家公子?!?/p>
窗口凝立,玄香閉目嗅著透窗而來的淡香,這種味道,讓他不知不覺便會去想一個人。
秦青站在偏廳的竹簾后低聲回稟, “公子,今日便是祈祭日了,朝中大臣去了幾位。表小姐早上將芳倌領(lǐng)走了,說是今日用得上他?!?/p>
“今日書院里將歷年都演的儺戲替換了,聽說此次上演的是輔仁公子改編的梁祝,表小姐……要飾祝英臺?!?/p>
屋內(nèi)玄香動了動,輕笑道:“怕是宵正又拿東西誑她了!”
秦青黑著面皮道:“聽說是一百兩銀子!”不過些小錢。
玄香看著案上剛剛寫成的書幅,淡淡一笑。“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取之,必故與之”。
“宵正倒是很費心思,他是料準(zhǔn)我這幾日告假不能出門。我也確實出不得門,先由著他吧。”
秦青覺得十多日沒見公子,他聲音低沉不少,不再如少年般清脆婉轉(zhuǎn),倒有了少許男人的粗獷渾厚。
“南山寺后與她講話之人可查妥當(dāng)了?”他伸出修長食指將琉璃筆擱按倒,再以中指抬起來,再復(fù)按到,像是心中有什么難以下決的事。
“已經(jīng)查到了。屬下已經(jīng)安置妥當(dāng),將蹤跡引到黑虎寨去了。金五、錢六兩人已扮作獵戶在她們山寨下安家,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咱們便會立時知覺?!?/p>
玄香定定瞧著筆擱,笑嘆了口氣。他這十五年的生命,靜水流深,一切歡快的、悲傷的、哀婉的、喜歡的、厭惡的,通通深埋心底。他以為自己會如此無欲無求寡淡無味地過完下半生,可是,命運似乎拋了個誘餌給他。世事洞明的苦惱便是對任何事了無興致,此時潛在心底多年的情緒發(fā)酵起來,讓他血液中猶如點了一把明火,激動的讓人戰(zhàn)栗。
女人啊,玄香撫唇淺笑,就像是一壇美酒。既然上天要他拍開泥封,他就要趁機一口飲盡,怎會給別人覬覦的機會?
“公子,難道此次飾梁山伯的是四殿下?商公子是為這才誑表小姐的?屬下看不出這對他有何好處!”秦青其實心底真想去瞧瞧,穆棠是跟他家主子一樣的人,他真能降尊紆貴且唱且舞?真是挑戰(zhàn)他想象力的極限啊。
玄香搖頭道: “不會!如果我是穆棠,必不會飾梁山伯,畢竟這結(jié)局太差。
他那樣自負(fù)高傲的人,不會允許任何事情上有瑕疵,即使是做戲。依我看,宵正這小子落空了,他必事先得知穆棠要參演,所以想當(dāng)然地把沫兒推出來?!?/p>
“歷年儺戲都是他反串女子,這次,戲路改了,其他的肯定也要變的。你去瞧瞧吧,定有熱鬧看。”玄香目光瀲滟,白玉樣的牙齒含著嘴角,綻放出極其妖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