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剛剛那乞丐,狗尾巴草依舊被叼在口中一翹一翹,嗓音很沉,他右手拄著根碗口粗的木棍,一臉漠然立在倒地的陳掌柜后頭。
他的眸不像劉易軒,一笑一眼桃花,卻流轉(zhuǎn)得沉穩(wěn),如海一般,對著便似能將人吸進去。
“沒事就自己起來?!彼媚竟鞔链陵愓乒竦亩瞧?,木棍在軟肉上陷入又彈出,蓑衣下的一身袍子松垮著,卻掩不住挺拔結(jié)實的胸膛,他順手將木棍扛在肩上。
乞丐足足比董青璇高了一頭,靠近了,她面前的光線便被遮擋了大半。
“不……謝謝?!倍噼讯h(huán)取了下來,“這個你收下……”
乞丐悠悠然攤出了手掌,手很大,掌心也有些粗糙,他沒去接董青璇遞過的耳環(huán),只一把將她帶入懷中。
“董家小姐,到現(xiàn)在你認(rèn)為你和我們這些人之間還有什么差別?!?
粗糙的手感讓董青璇驚叫起來,這男人緊握著她的手,深潭似的眸望得她挪不開眼。乞丐瞧見了還躺在地上的陳掌柜。
雨小了許多,風(fēng)一吹竟似三四月的牛毛雨般紛揚在巷間,巷口處,木橋上,各色花傘繽紛旋繞著如花朵般在街道上飄動,突然橋邊轟一聲巨響,引得花傘下探出幾顆疑惑的腦袋,后河中突然揚起丈把高的水花,這一下喧鬧聲驚叫聲四起,越來越多的花傘從巷中跑出,四面八方往這兒涌了過來。
董青璇目瞪口呆,她眼睜睜見陳掌柜如團棉花般被乞丐丟到了水里。
“走?!逼蜇っ睢?
這輩子,董青璇都沒想到有一天會跟在一個乞丐后頭。
乞丐停步回頭,兩人已經(jīng)拉了一段距離,
“我……沒辦法像你跑那么快……”
董青璇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跑動了,身為董家大小姐,她從來都是昂首碎步在街前,下雨放晴都有侍女為她打傘,一隊馬車隨時恭候她出行,她的生命中可以不出現(xiàn)逃跑這個動作,狼狽又不體面。
乞丐一步過來并了膝就把她扛到肩上。
炙熱的手掌碰觸到冰冷的膝蓋,董青璇渾身一顫,現(xiàn)在她整個人倒掛在他肩頭,寬闊的肩膀便將她攔腰支起。
“你,你做什么!”
身體與陌生的男人相觸碰,耳根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燙了,乞丐有力的臂膀緊箍著她,無論怎樣推搡都掙脫不開。
“放開我!放開!”她開始在他身上捶打,可這人目視前方似一點聽不見她的聲音,只管大步往前。
董青璇抓住他箍著自己的手臂,猛地咬了下去。
一身悶哼,乞丐停了腳步,箍著她的手還未松開。
“安靜點?!?
說完后他便繼續(xù)目不斜視地往前,河邊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他們開始準(zhǔn)備下河打撈那個被丟入水的倒霉家伙,怕再引起響動,董青忍著不再出聲。
乞丐走得很快,他的結(jié)實的右臂出現(xiàn)了個帶血痕的牙印,董青璇乖乖伏在他肩頭,不想看街邊掠過的景色,也不想瞧見其它人像看待瘋子般的眼神,閉了眼也只聞到雨后起的青草氣,一路著顛顛簸簸,被再度放下時她覺得腰幾乎要折斷了。
四周是片平坡,草地都吸滿了水,一走動腳下就發(fā)出黏糊的吧嗒聲,再前邊是凹凸著黃水洼的泥地,白底黑紋的主城已經(jīng)佇到了后方,這兒似乎已是城郊了。
“來這兒做什么?”
乞丐沒答話,只掂著棍棒便顧自走到了前頭。
“我們究竟要去哪兒,剛才我不過是不想讓旁人誤會,沒想過要過你這樣的日子,剛剛也算謝過了你,我要回去……”
“回去?你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他終于開口,眼神漠然。
董青璇將下半句話吞下,那乞丐對她如此大聲說話讓她非常不悅。
天晴后,濕漉漉的衣物才讓董青璇覺得難受極了,越往那黃土道上走,就有越多的泥沙往鞋子里灌,草邊的飛蟲也惹人厭惡地全沖出。
前方現(xiàn)出幾片廢亭殘垣,那些斷粱底部都透著股黑,廢墟盡頭有座坊牌,坊牌后面是幾座房屋,坊牌左邊立著個三岔路的路標(biāo),指向那坊牌后房屋的的標(biāo)牌上寫著“臨橋鎮(zhèn)”三個字,背后的標(biāo)牌一頭指著主城的位置,指向的最后一邊是座斷開的木橋。
乞丐拐了個彎,朝路邊的那堆廢墟走去,董青璇便在坊牌下等著,等了很久也不見他出來。
“喂?!蹦谴髠€子乞丐喚了聲,他手環(huán)胸站在廢墟前一根倒塌的大柱上。陸續(xù)著,從廢墟里頭鉆出了好幾十名乞丐,一樣的蓬頭垢面。廢舊的屋內(nèi)還盤腿坐著幾十名乞丐,手撐地齊齊地往外看。大個子乞丐往廢墟里一瞥,示意她進來。幾名小乞丐跟在后頭,做出請的手勢。
地上都是些碎亂的石碎瓦礫,倒坍的柱子間她走得很小心。
“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