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0在綠樹青草中睡去

5月3日。感謝綠紗兒，為我留下如此寶貴的瞬間。今生，將因此而永遠，或者永恒。

——題記

他們都遠去了。綠樹青草中，獨留下我一人。

燦爛的陽光默默地注視著。天地間突然如此遼闊，如此安靜。在這樣一個屬于萬物的季節(jié)里，綠樹和青草，全是躍躍欲試的姿勢。那蓬勃的嫩綠，那青翠的葉片，那飽滿的汁液，那嬌艷的花朵，無不滿目含笑，興高采烈。喜悅和快樂，從每一個葉片的脈絡中向外宣示著，張揚著。

風，吹過樹葉，吹過草尖，吹過花瓣；樹葉、草尖、花瓣，熱烈地回應著風。于是，天地間，一縷縷甜香舞蹈開來：一會兒是槐花，一會兒是野薔薇，一會兒是山海棠……突然間，它們淘氣地摟抱在一起，如那些讓無名山增高的行為藝術家們，任你絞盡腦汁，也分不清誰是誰；于是，天地間，一首無詞的催眠曲輕柔地哼唱著、回響著：哦哦哦哦……

寧靜、溫暖、安全、舒適，仿佛又回到媽媽的子宮，沒有獨自面對塵世的恐懼，沒有孤獨無助的張皇，沒有輾轉打拼的勞累，沒有勾心斗角的算計……

沒有，全都沒有。

世界變得如此單純無憂。原來世界可以這樣，單純無憂。

此刻，我以一副完全交付的姿勢，微笑著，撲臥在綠樹青草中。我把自己交給了大山，坦然地、毫無保留地，如同撲進母親的懷抱。而大山，正是一位慈愛的母親，張開闊大而堅實的懷抱，愛憐地接納著我。在這之前，她已經數次在窗前張望，等待著，猜測著，擔心著。對這個遠旅而來、風塵仆仆的孩子，她緊緊擁抱，噓寒問暖，撫摩安慰。她不在乎這個孩子在塵世間，是否成功，是否榮華富貴。

多么幸福，多么滿足！

山啊，慈愛而博大的母親，有多久，咱們沒有這樣肌膚相親？！

我知道，在這個塵世，從來沒有永遠和永恒。而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又讓我明白，我孤獨無依，我只有自我打拼，如當初一個人來到，終將一個人離去。

可是，我遇到了他們，這些性情相投的朋友，姐妹兄弟。此刻，他們在大山的另一面?；貋頃r，他們必將帶回他們的收獲，與我分享，譬如一把野菜，譬如一束野花，譬如一些有趣的發(fā)現。

在過去的時光里，我們曾經這樣相伴著走過一程，相互溫暖、相互充實；袒露自己的傷口，也毫不忌諱自己的缺憾；包容、撫慰對方，一起制造著直達天堂的快樂……

將來有一天，在某個十字路口，我們或許會分手，或許會走散或丟失，如同我們的當初相遇。一切都是那么平靜自然，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而我，除了感激，不會再有一絲憂怨和憤懣。因為有過這樣的相伴，這樣的分享和過程。

還因為，我知道大山一直在原地等著我，對我張開著闊大而堅實的懷抱；這些綠樹和青草，也會一如既往地看護著我的睡夢；不管我走多遠，多久。

最終我累了，倦了，我會永遠留在這里，再也不離去。燦爛的陽光，會一直這樣溫柔而耐心地注視著。在綠樹青草中，我會這樣微笑著，一直睡下去。綠樹和青草，會輕聲地提醒每一個過路者：噓，她睡著了，別驚醒她。

五月的陽光，五月的風

穿過陽光，穿過水泥地或草地，穿過一個個十字路口。

道路寬闊、潔凈，悠長得沒有盡頭。這個因為陽光和日出而得名的城市，我已經在此生活了很多年，卻仍然叫不出這條路的名字。這樣的方式，決定了我總是沒有原則地付出，又總是不知道計較結果。只能是一個人，在夜里，用淚水悄悄地清洗傷口。

那樣的夜，透過黑暗，我不止一次地暗下決心：我要痛恨，我要報復。

陽光是灼熱的，風是清冷的。連著下了兩天雨，太陽突然露面，久別重逢似的，似乎不知怎么表達熱情的樣子。一切植物都顯示出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和初見結果的倪端：法桐略蒼綠的五葉片，幾天前還模糊不清地卷曲在枝頭，今天卻伸直了小小的手掌，五個手指直指天空；而天空，也逾來逾晴朗地現出了碧藍的本質；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萬年青，突然就躥出了一截鮮綠，嬌艷欲滴的，從老綠的枝葉上躍然而出；楊樹新生出無數心形的葉子，柔嫩、新鮮，如同青春四溢的少女，不由得人不去注意和喜愛。

又冷又熱、又熱又冷，在五月的陽光和風中，眼睛掠過這些新鮮的生命，我茫然地邁動腳步。我不知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

一覺醒來，天地仍在，夜里的夢仍在，世界卻完全不是了原來的世界。

然而，我仍然無法付諸行動，痛恨和報復。

稀少的行人和車輛，悠閑輕松。沒有一個口罩，沒有非典的恐懼。有人注意地看我。多希望他走過來，對我說：“來吧，跟著我走?！?/p>

我會毫不猶豫的隨他而去，欣然地，把所有的疼痛丟棄在熱的陽光中，把所有的傷痛丟棄在冷的風中。

可是沒有一個人走到我的身邊。我的手仍是涼的。我仍然在渴望疼愛，尋找疼愛。一直希望有一個哥哥，在需要的時候，為我，放下手中的一切。他傾聽我的憂傷和快樂，撫慰我的傷口，分享我的快樂。他關心我疼愛我，愿意為我付出一切，卻從來不求我的回報。

這種情結超出了塵世所允許的范圍么？是我的尋找太苦太急了么？為什么，當我袒露出自己后，結果卻是遍體鱗傷？

尋找回到起點的時候，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我是我自己的。我只有自己疼自己，自己愛自己。其實我一直都明白，卻又總是奢望著意外。

從此，我要愛惜自己的容貌，愛惜自己的長發(fā)飄飄、裙裾飛揚。我要用甜美的面具，讓自己被這個世界認同接受；我要愛惜自己的溫柔寬容、落落大方，我要用美好的性格，保佑自己的命運之船一帆風順；我還要珍惜那些愛慕和欣賞的目光。那個跟蹤了我好幾條街的男孩，像無數片新葉，在五月的陽光和風中閃閃發(fā)亮，讓我不被這個世界忽略。

這是五月的第一天，陽光灼熱，風兒清冷。我走了很久，卻仍在起點。

路邊的樹

一棵樹長在路邊，孤獨，寂寞，滿身塵埃。

每天，它與高樓大廈為伴，行人喧鬧著從它身邊走過，汽車噴吐著難聞的廢氣從它身邊駛過。樹盼著下一場雨，一場沖刷出它本來面目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