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小伙子，這個世界你又能看到多少真相呢？什么世界紀錄，什么天下第一，都是浮云，露在上面的永遠都是冰山的一角。那個叫什么蓋茨的，真的是首富嗎，知不知道有多少數(shù)倍于他財富的人都是從來低調(diào)到?jīng)]上過報紙的？世界這么大，又豈是幾句話說得清的，又豈是都在乎名利的，都是浮云！”她嘆了口氣接著說，“其實我好久沒跟人這么長談過了，也許有幾十年了吧！”

“那后來呢，您老認了這個干爹后？”我問。

“哎，許是命吧，真的，有時候，人是爭不過命的。呵呵，快樂的時光只過了多半年，就在當年的一次海戰(zhàn)中，干爹他們不幸戰(zhàn)敗，為免受辱，自盡以謝國人了。”

“那，再后來呢？”沉默了一會，我再次問道。

“后來……”她頓了下，接著陷入了回憶中?！昂髞?，干爹去世的消息傳到家里，還說日本人已經(jīng)進城了，于是，我收拾了些細軟，再次踏上了流浪的路。這次，我走向了南方，我從沒去過的地方，聽說，那里也有海，聽說，那里氣候怡人，風(fēng)景秀麗。再次見到海的時候，是在一年以后的廣東，在這里我再次見到了大海，生命也再次轉(zhuǎn)折……”

“這里民風(fēng)開放，各種思想激烈地充斥著社會。那時我16歲了，卻還不識字。在北方，女人不識字很平常。但這里的新思想?yún)s讓人眼前一亮，有些人在宣揚男女平等、平權(quán)等思想。這對我產(chǎn)生了很大的震動，我開始想，我要識字，要真正掌握、改變自己的生活。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認識了康無為?！?/p>

聽老太太講到這里，我再次無語。默默無語……

“你怎么了小伙子，也聽說過康無為嗎？”老太太問。

“哦，沒事，您繼續(xù)說。”我說道。這老太太一次次挑戰(zhàn)我這脆弱的神經(jīng)，震動我的心靈，她認識的這都是些什么人呀？還是不要打斷她好了。

老太太接著說：

“那年，康無為在廣州講學(xué)，我去聽了，讓我的思想再次發(fā)生轉(zhuǎn)折。才知道，原來，世界可以是這個樣子的，原來，女人的生活也可以有自己的權(quán)利的。對了，我的同學(xué)中，還有個后來很有名的，叫梁小超的。這個人你應(yīng)該聽說過吧，學(xué)問可不一般，后來成了當時的風(fēng)云人物呢！”

“噢……聽說過，沒事，您老接著說?！?/p>

“呵呵，那是另一種無憂無慮的快樂的生活，當時干爹留下的財物足夠用了，不愁吃穿，每天跟同學(xué)老師在一起，討論學(xué)問，談人生理想，談世界風(fēng)云。一晃兩年過去了，因為獨身一人，無牽無掛，加上對康老師很是敬佩，他也很照顧我這個唯一的女弟子，索性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呵呵，有一回，竟然還跟光緒皇帝吃過一頓飯呢。后來他們搞了一次變法，最后以失敗告終。在我18歲那年，跟康一起出走南洋。后10年間，一直周游西方各國，他為國事奔走，我為他奔走……”

“直到我33歲那年，我們才重回祖國。43歲時，跟他一起，再次回到了山東，定居青島。奔波了20多年，終于安定下來了，許是都覺得老了，跑不動了吧。這期間，還曾跟他好幾次到天津，見過溥儀——中國最后的一個皇帝。”

“這段時光是很安定、快樂的時光，我們一起徜徉在山清水秀之間，游歷于各處風(fēng)景名勝，寫詩作畫，呵呵，多幸福的時光……”

“唯一遺憾的是，這段時光，只有短短4年。在我47歲那年，康老師的去世，使我再次成為了孤家寡人。是的，我一直都這么稱呼他，康老師?！?/p>

“跟他生活了這么多年，卻沒有為他添一子女，是我最大的遺憾，雖然這并沒有影響到他有后，到底于我是心有不甘的?！?/p>

“至此，經(jīng)歷了孤兒、乞討、富貴、進學(xué)堂、奔波、安定的生活，經(jīng)歷了人生大落大起，嘗遍了人生百味，也是50歲的人了，即發(fā)誓，終生不再成家，不再折騰，只求自由自在地生活，醉心于縱情于山水，對社會，變成了一個旁觀者，而非參與者。有十幾年的時間，是生活在以上海為中心，間或不斷游歷的日子。中國數(shù)得著的山、河、高原、平原、盆地、雪原、草原、沙漠，都留下過我的足跡。”

“在我70歲的時候，這個躁動了多少年的國度總算是安定了下來。這個時期，我隱姓埋名，在云南迪慶松贊林寺，削發(fā)為尼，真正與世俗完全割裂開來。每日研習(xí)寺中浩瀚的經(jīng)書典籍，素食，靜心，參禪悟道。尤其金汁手書的《甘珠兒》十部，讓已80歲的我，心靈再次升華，整個人的精神、思想、靈魂，都煥然一新！此中妙處，無以言表！”

“如此，一晃又是幾十年過去了。按你們的算法，那應(yīng)該是2008年，而且按你的說法，我應(yīng)該是128歲時，終于走出了經(jīng)書已被我閱盡參透的松贊林寺。其實，寺中經(jīng)書，早已參閱完畢，促使我這次出世的，是那年的5月12號。一個不平常的日子。一個華夏變色，世界心驚的日子。那場中國西南部的地震災(zāi)難，讓不理世事好多年的我，也數(shù)次黯然淚下。每每看到一個個的幼兒、少年，埋于瓦礫之下，青春花朵，未開即敗，即淚流滿面！這世界，這眾生苦難，再一次迫使我重新思考一些道理：大隱隱于世，小隱隱于林；大修修眾生，小修修自身。難道所謂修行，就是為了自己成仙成佛嗎？現(xiàn)在，整個世界就是我修行的寺廟，每日一善緣；眾生即是我浩瀚的經(jīng)書，每日一參閱?！?/p>

“這，就是我的故事，今天把我的故事講了出來，你的稿子有著落了，希望你的眼睛也不再總是45度看云彩了。我也該消失了，讓閃光燈、報紙大頭條留給需要的人吧，我會換個方式，繼續(xù)修行世間。掃地婆婆的故事將永遠結(jié)束了，但也許有天你在街上會碰到一個撿垃圾的老太太，又或者是在公交車上、地鐵上、人群中，那也許就是我。我不會無處不在，也不會永遠存在。也許，你再也見不到我，也許，你明天就能碰到我?！?/p>

不要迷戀婆，婆只是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