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你們開車上路,蜿蜒翻越折多山,草原突然出現(xiàn)。芳草萋萋的大草原,風吹草低牛羊遍布的大草原,牧人騎著駿馬馳上山岡。黃金在天上舞蹈,命我歌唱。黃昏的大草原上,一條 公路如盤伏的巨蟒,脊背上閃耀著幽藍的光芒。前往拉薩的朝圣者,拖家?guī)Э冢七姸?,男人弓著背拉著堆滿行李的木板車,車上的行李堆中一件羊皮襖裹著一個頭發(fā)凌亂、面孔骯臟的 孩子;女人袍襟敞開,露出飽滿的乳房,每走兩步便要匍匐在地,叩拜等身長頭。中途停車休息時,你們遇見一家朝圣者。簡單的行李證明,對他們而言,用一年多時間徒步前往拉薩似乎 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像是去一個窮親戚家享用晌午的茶炊。
“沒有什么放不下的,朋友,我們藏族人活著是為了解脫,不是為了被繩子綁住。喏唄?嘉瓦仁波切說了,金錢是繩子……世間的好多事情都是繩子。喏唄?”
朝圣者一邊吃著風干的生牛肉,一邊跟你聊天,還習慣性地向喇嘛江永才讓求證他的觀點。他的女人低眉順眼,和兒子一起端著木碗默默地喝著酸奶。他們的臉上看不到焦慮,只有寧靜。
扎西尼瑪躺在草叢里睡著了,發(fā)出輕微的鼾聲。傍晚的草原美極了,晚霞映照,天地如紅銅,寂靜若洪荒,只有一群歸巢的云雀,唧唧喳喳,如一堆石頭打碎了這寂靜時空的湖面,讓驛動 的波紋四處擴散。
你緩步走上高岡。高岡上更加空曠,放眼望去,牧人晚歸的牛羊哞哞咩咩地叫喚著,一條無聲的河蜿蜒曲折,流向遠方的群山。你童年牧羊的景象恍然如在眼前。你還似乎看到老去的祖父 佝僂著身子喂馬的樣子?;秀敝g,你像浪子歸來。你仿佛看見,小妹妹推開了木柵門。多少年了,你在異鄉(xiāng)的城市里無家可歸,像一個被拋棄的人游來蕩去。多少年了,再也沒有聽到阿 媽在曠野里呼喚你的名字。夜晚的涼風吹動額前的頭發(fā),你才發(fā)覺眼淚已經冰涼。星光照亮了大草原。你踅身回到路邊,搖醒了扎西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