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阮雪雁都沒有復習功課的心情,趴在桌子上,胡思亂想,一會兒想起小時候在村里的生活瑣事,一會兒想起村里的人,想起父親,想起姐姐,而一想到姐姐,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下午跟姐姐聊的那通電話,心中更加煩亂。
她想到了他。“如果現(xiàn)在他在我身邊,那該多好!”
好容易熬過一個晚上。晚修結束,阮雪雁慢慢地站起身來,無精打采地走出教室。
雪雁性格熱情爽朗,平日話兒極多,跟誰都能聊上一通,這個晚上卻如此悶悶不樂、沉默寡言,大伙兒覺得奇怪,都問她怎么了,她總是搖搖頭,苦笑著說沒事兒。大伙兒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也沒怎么在意。
離開教室,雪雁一個人走到操場,仰望夜空,只見夜空中月明星稀,不禁長長地吁了口氣。
忽聽不遠處一個人低聲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包含著無窮無盡的凄涼和感傷,似乎在哀怨俗世的荒唐,也似乎在嘲笑世人的無知。若非飽經風霜、經歷了茫茫生死的人,是難以發(fā)出這樣的慨嘆的。
雪雁的心情本來十分低落,但一聽那人的嘆息聲,忽然覺得,那人的煩惱要比自己多出幾十倍、沉重幾十倍。
雪雁轉頭一看,不由得微微一呆。那嘆氣的人竟是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生。
那男生的兩眉緊鎖,一雙充滿憂郁的眼睛愣愣地望著地面,似乎在思索一些什么。
雪雁輕輕地叫了一聲:“喂……”
男生好像沒有覺察到有人來了,稍微一怔,望了雪雁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你在這里干嗎?”雪雁問。
“沒什么。”男生敷衍地回答。
“你好像……很不高興?”雪雁試探著問。
男生緩緩地抬起頭,望向雪雁,神情極為冷淡。雪雁見男生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心中怦怦亂跳,同時緊張得咽了口唾沫。好一會兒,男生忽然輕輕一笑,吁了口長氣。雪雁見男生笑了,這才松了口氣。
忽然一個細小的黑影在雪雁腳邊閃過。雪雁“咦”的一聲,低頭一看,卻嚇得幾乎跳了起來,大叫:“老鼠呀!”
男生眉頭一皺:“老鼠?”
雪雁心神稍定,見自己嚇得抓住了男生的手臂,臉上一紅,把手放開:“對……對不起,我最怕老鼠了。”
男生笑了笑,低聲說:“我有一個朋友也很怕老鼠……老鼠……”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望著遠處愣愣出神。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雪雁好奇地問。
“我?閑散無事,到處逛逛?!?/p>
“你心情不好?”
“有點吧。”
“為什……”
雪雁話沒說完,忽然一道絢麗奪目的流星劃過夜空。雪雁頭一轉,指著流星興奮地大喊:“有流星呀!”
“嗯?!蹦猩┭闼傅姆较蛲?,只見那流星在夜空中一劃而過,轉瞬已逝,再也見不著了。男生幽幽嘆了口氣,轉頭望向雪雁,只見她合攏兩手,緊閉眼睛,喃喃自語。男生知道她在許愿,沒有做聲。好一會兒,雪雁慢慢地睜開眼睛,望向男生,溫柔一笑。
“許什么愿望啦?”男生問。
“哦,我希望……我希望……”說到這里,雪雁停了下來,心想:“我希望他能回到我身邊來,我希望能再見他一面?!?/p>
“希望什么?”
“我才不告訴你呢,說出來就不靈驗啦?!毖┭阃铝送律囝^,做了個鬼臉,接著說,“你呢?你又許了什么愿望?”
“我沒許愿?!蹦猩f。
“為什么不許愿?”
“我有一個朋友,曾對著流星許下愿望,可是她的愿望卻終究沒能實現(xiàn)?!蹦猩穆曇糁袔е┰S傷感。
“所以你就不再相信流星啦?”
“我寧愿相信自己。”男生說。
“呵呵,我能看出,你是一個自信的人。”雪雁說。
男生深深地呼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流星沒能實現(xiàn)她的愿望,難道我就能為她實現(xiàn)愿望啦?她那么相信我,我卻像流星一樣出賣了她……出賣了她……”
男生還在回首往事,雪雁打斷了他的思路:“對啦,你是幾年級的學生?”
“初二?!?/p>
雪雁一聽,心頭一喜:“你也是初二的學生呀?我也是呀。我是初二(4)班的,你呢?”
“初二(1)班?!?/p>
“哦,怪不得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對啦,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剛要回答,忽然鈴聲響起。雪雁說:“噢,宿舍要關門啦,我要回宿舍了,拜拜。”
男生擺了擺手:“再見?!蓖┭阒饾u遠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心想:“這女孩蠻可愛的?!?/p>
不知怎的,跟男生夜空下的一番交談后,雪雁的心情比晚修時好了許多。回宿舍以后,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竟似看到了那男生的樣子:一張清瘦的臉,一雙憂郁的眼睛,一個似乎親切似乎冷酷的表情。
“我怎么會想到他?”雪雁笑了笑,不禁又想到那個“他”了。
“他現(xiàn)在在哪呢?他想念著我嗎?”雪雁心想。
如此胡思亂想,不一會兒又想到了下午時跟姐姐通電話時姐姐說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惡作劇?惡作劇的是誰?村里的人?為什么要這樣做?”
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索性站起身,走下床,離開寢室,走到走廊上望月賞星。
然而星群十分暗淡,月兒也不知到哪去了。
雪雁長長地嘆了口氣。
阮雪雁是一個樂觀堅強的女孩子,凡事總向好的方面想,心情極少低落。然而現(xiàn)在,她的心真的好煩好亂,她真的快樂不起來。
“阮雪雁,還沒睡?”忽然背后一人輕輕叫了一聲。
雪雁一怔,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好朋友湯詠茹。
“湯詠茹,你怎么也出來啦?”雪雁問。
“對呀,睡不著嘛?!睖伻阄⑽⒁恍?,“你呢?也是睡不著吧?心情不好?”
“有點吧?!比钛┭愕吐曊f。
“怪不得晚修時我就覺得你怪怪的。發(fā)生什么事啦?像你這樣樂觀的人也會有心事?”
“嗯,是這樣的……”
“噢,我知道啦?!睖伻闵衩氐匦α诵?。
“你知道啦?”阮雪雁一愣。
“是喜歡上哪個男孩了吧?我本來就該知道,像你這種開朗樂觀的人如果不高興,肯定是遇到戀愛問題了?!睖伻阕宰髀斆鞯卣f。
雪雁聽她這樣一說,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她所最愛的人。一想到他,內心幾分甜蜜幾分酸楚,不知怎的,腦中一閃,依稀又現(xiàn)出一個人影,竟是今天晚上在操場邂逅的男生。
“我怎么老想著他?他那雙悲傷的眼睛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毖┭阆?。
湯詠茹見雪雁沒有回答,呵呵一笑:“我說對了吧?”
雪雁回過神來,忙說:“不是啦。”
“不用不承認啦,是哪個男生呀?呵呵?!?/p>
雪雁可真是啼笑皆非,頓了頓,說:“真的不是啦,我所以一整個晚上心事重重,是因為今天下午跟姐姐通電話時,她告訴我一件奇怪的事情?!?/p>
湯詠茹一聽,精神一振:“奇怪的事情?什么奇怪的事情?”
雪雁跟湯詠茹是好朋友,她當然沒有想過要隱瞞湯詠茹:“我老家在南方W市的一座小村落里,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好像是叫寧山村吧?!?/p>
“對,可是那村落還有另一個名字,你一定不知道?!?/p>
湯詠茹好奇地問:“什么名字?”
雪雁左右望了望,然后望著湯詠茹,低沉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惡人村?!?/p>
湯詠茹打了個冷戰(zhàn),聲音稍微顫抖了:“這……這名字好可怕?!?/p>
“你知道為什么叫‘惡人村’嗎?”
湯詠茹搖了搖頭:“不知道。”
雪雁頓了頓,說:“據說村里以前住著一個惡人,他殺了村里很多人,后來村民們就把那座村落叫做惡人村了。”
“原來是這樣……好可怕……”湯詠茹聽著,不知不覺地抓住了阮雪雁的手。
“昨天下午我跟姐姐通電話,她告訴我,村里的惡人回來了?!?/p>
“什么?!”湯詠茹叫了出來。
阮雪雁嚇了一跳,食指在嘴唇前一舉:“噓,別把其他人吵醒呀。”
湯詠茹點了點頭,抓住雪雁的手抓得更加緊了。
接下來,雪雁把跟姐姐通電話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湯詠茹。
昨天下午放學后,阮雪雁到飯?zhí)贸赃^晚飯,走回宿舍,進入寢室,從柜子里拿出手機一看,有一條短信息,是姐姐發(fā)過來的:“雁,有空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事要跟你說,我在家里?!?/p>
阮雪雁的姐姐叫阮雪冰,今年23歲,比雪雁大8歲。
雪雁心想:“姐姐要跟我說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在短信里說?難道是十分重要的事?”
一邊想,一邊撥通了家里的電話。雪雁的老家在南方W市一座偏遠的村落里,那村落叫寧山村,整座村落只有村民十人,其中還包括了雪雁和她的姐姐雪冰。雪雁遠在T市讀書,平時在學校住宿,只有放假時才回家。
電話接通了,接電話的是雪雁的姐姐阮雪冰:“喂,雪雁嗎?”
“啊,姐姐,你怎么知道是我?家里的電話安裝來電顯示了?”
“沒有啦,只是現(xiàn)在是你的放學時間,所以我猜想這通電話是你打來的?!?/p>
“呵呵,姐姐真聰明,對啦,你不是在學校嗎?什么時候回家啦?”
“前兩個星期就回來了,我想在家把畢業(yè)論文寫好再回學校去?!?/p>
“姐姐我好想你呀,過幾天就是‘五一’長假,到時我就能回家跟你見面啦。”雪雁的語氣中充滿期待和興奮。
“不,‘五一’假期你待在學校,別回村里來?!比钛┍鋈挥靡环N很認真的語調說。
雪雁微微一愣,本能反應般地問道:“為什么?”
阮雪冰頓了頓:“你還記得富焱叔叔嗎?”
富焱是寧山村的村長,他跟妻子顧綺雯一起住在寧山村已許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