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給大師兄報仇。
他斷定,兇手一定是那夫妻倆,所以他決定一弄到那批貨,就一把火燒了那別院。
他抬頭看了看表,又到子夜了。今天再送最后一次信,他就可以知道那批貨藏在什么地方了。
他看了看老八,老八已經(jīng)睡著了。于是他又進入那個別院,又進入那個房間。
“今天是最后一封信了?!迸右琅f遞給他一個相同顏色的信封。
甲殼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這封信的內(nèi)容毫無興趣,迫不及待地問:“那批貨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女子倒是很痛快:“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了。你先把信送給猴,然后在籠子的西北角處從墻根往上數(shù)起第五個掌寬的地方,摸到一個紐扣大小的凸起,你使勁敲它三下,墻壁上就會出現(xiàn)一個圓形小洞,你鉆進去后直走,在第三個拐角處往上走,然后用刀子刺入上邊攔著的木板使勁劃開,鉆上去,就可以看見你要的東西?!?/p>
“你帶刀子了嗎?”女子又問。
“帶了?!奔讱ち亮肆聊前沿笆祝D(zhuǎn)身就走了。
很快他就按照女子的指示找到了那個機關(guān),然后順著里面的秘道一直走,可是當他劃開木板鉆上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里面又是一個寬敞的房間。莫非寶貝就藏在房間的某個角落里?甲殼心里一陣亢奮,立刻擰亮手電,滿屋子搜尋起來。
“誰?是誰?”突然有一個女人驚慌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緊接著他就聽到有人下地穿鞋的聲音,這才意識到原來這是一個臥室,那夫妻倆就睡在這里。
他想跑,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女人拎了個東西就沖了過來,他一躲,情急之下拔下腰間的刀子捅了過去,只一下,那女人就不動了。刀還沒等拔出來,那男人也呼喊著撲了過來,甲殼發(fā)了狠,把心一橫,硬生生地把刀從那女人還沒有來得及倒下的身體里拔出來,回身對準那男人的心口又是狠狠一下……只短短的一會兒,兩條人命就這樣在他手底下結(jié)束了。
殺了人之后甲殼坐在地上嗬嗬喘著氣,心想著還以為這夫妻倆是什么樣的狠角色呢,還不是兩下就玩完?他心里倒是一點兒都不害怕,他又不是沒有殺過人,可是他現(xiàn)在就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兒不對勁,越想越覺得那女子像是有意把他引到這里來的,而且還提醒他別忘了帶刀,越想越覺得這像一出借刀殺人的陷阱。
不過,也許那批貨真的就藏在這屋里呢?一想到這點,甲殼立刻又精神了起來,開始翻箱倒柜。只是,他沒有發(fā)現(xiàn),屋子里又多出了一條站立著的人影。
“媽的!到底在哪兒呢?”找了半天仍然毫無頭緒,甲殼正打算原路返回再去找那女子問清楚,哪知剛一轉(zhuǎn)身,一把刀就“噗”地插入了他心臟。
“對不住,兄弟?!笔抢习说穆曇簦斑@么一大筆買賣,換了誰都會眼紅。如果不是你們自動送上門來找我,我也動不了這歹心。哼,做賊做了這么多年,怎么忘了忌諱?咱們這號人,哪有什么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老八還在冷笑,而甲殼的身體已經(jīng)在漸漸發(fā)硬,他這回算是真正知道“死”是個什么滋味了。
老八殺了甲殼以后,徑直來到客廳的鐵籠子邊上。
“我已經(jīng)替你完成了計劃,殺了那個陳風做替罪羊,用他來引得甲殼殺了那對男女,事情都已經(jīng)完成。你現(xiàn)在該如約把我的那份分給我了吧?”他問。
猴點點頭,伸出爪子指了指桌上一個巨大的包裹。老八一看喜出望外,剛沖過去把包裹打開,就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捂著眼睛不住地在地上打起滾來。
咝咝……咝咝……一條長著尖腦袋的毒蛇正迅速而悄悄地從他身旁游走,而他掙扎了幾下之后,很快就沒有力氣動彈,身體馬上也會變黑、變臭。
猴似乎早就熟知這一幕,甚至都懶得多看他一眼,它又從籠子的角落里扯過那個里面灌滿了沙的布娃娃,一下一下狠狠摔打在地上,空曠沉寂的屋子里立時就傳來了“撲通……撲通……撲通……”的聲音,帶著罪惡的節(jié)奏。
猴永遠都憎恨這個布娃娃。在它眼里,這個滿臉帶著壞笑留著帥氣短發(fā)的布娃娃根本就是那個壞小子,他騙了小妹,哄小妹拿出家里的收藏跟他私奔,玩弄她的感情又甩了她,一句解釋也沒有。如果不是因為他,小妹也不會被關(guān)起來,也不會死。它恨死了他。
猴發(fā)泄完了之后就打開籠子的門走了出來——其實這個籠子早就關(guān)不住它了,它早就可以進出自如,只是那夫妻倆沒有察覺而已。
然后他徑直走到那間屋子,從門后取下那張?zhí)刂频念^套——那是照著小妹死后的樣子做的,臉上刷了很多的石灰粉,因為它看到小妹最后一面的時候,她的臉就是白成這個樣子的,那時候她已經(jīng)死了。它沒事的時候總愛鉆到這個頭套里,日子久了,它的臉也變成了那個樣子,一半是哭、一半是笑。也許它更應(yīng)該承認,它實在太想念小妹了。
它記得小妹被鎖在屋子里的時候,它總是偷偷地去看她,每一次小妹都隔著窗戶無助地點著它的腦袋說:“你要是能變成人就好了,就能救我出去了?!笨墒呛髞砼魅撕芸炀桶l(fā)現(xiàn)猴總是來看小妹,她也許覺出了異樣,怕它會把小妹放走,于是把它也給鎖了起來。
它一邊回憶著一邊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然后拿起紙和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你說過會來救我的,你怎么還不來?”
然后它把信裝進信封,坐在窗口,又和以前一樣,等待著下一個人的到來,然后再幫“她”把這封信送出去,送給籠子里的“它”。這是它欺騙自己的唯一方式,這樣它就會覺得小妹還活著。
我一定會來救你的,我一定會信守諾言。
它一直幻想著,小妹還生活在這間屋子里,它也同樣在等待著。
現(xiàn)在,它終于有機會變成小妹了。
這個故事是我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聽到的,那時候我正在這個叫坊鎮(zhèn)的地方去看望一個朋友。那天,我和朋友坐在外面的大排檔吃宵夜,夜寒露重,一個老乞丐向我們討吃的,出于可憐,我分給了他一些烤雞腿和半瓶白酒。
老乞丐喝了酒,滿足地打著酒嗝,醉眼微醺,哇啦哇啦地撒起了酒瘋,非要給我們講一個據(jù)說是讓人能流干眼淚的故事。我和朋友都怕了這個瘋老頭兒,只好讓他坐下來講。于是,就有了上面那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結(jié)尾。
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問道:“猴子怎么會寫字?又怎么會說話呢?”
“因為那猴子也早已不是猴子。”老人嘿嘿地笑著,上半身整個趴在桌子上,真是醉得可以了,“那個猴子,也不過是披著猴子皮而已,猴子里面的人,是另外一個小男孩兒。”
“什么?”我和朋友都半信半疑,無法相信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互相看了一眼,都無奈地搖搖頭,一致認為這個老頭兒一定是喝醉了胡編亂造的。一個酒鬼的話,怎么能隨便相信?
朋友起身付了賬,正準備離去,只聽到那個老頭兒突然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一陣嗚咽的哭聲,然后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那個小男孩兒從小就喜歡她,但他家里實在太窮了,沒有人看得起他,他也沒有任何勇氣向小妹表白。直到有一天,他知道小妹自殺了,悲痛欲絕,傷心至極之下,就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溜進了她的家,殺死了那只猴子,自己穿上猴子的皮,這樣,他每天都可以看到小妹留在那屋子里的東西,甚至有時候能感覺到小妹正站在房間的某個角落里打量著他?!?/p>
“你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朋友還是不信。
老人又嘿嘿嘿地笑了,抬起頭來,看著我們,指著自己的臉:“因為,我就是那個窮小子。我用我年少時的兩個錯誤決定,完成了自己一生的悲劇。這兩個錯誤的決定,一次是不敢表白,一次是決心復仇?!?/p>
我和朋友這才發(fā)現(xiàn),老人那張飽經(jīng)滄桑的臉,居然是兩種表情:一半是哭,一半是笑。笑的那半很凄愴,哭的那半更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