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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紅塵顛倒 (二)

原諒我紅塵顛倒 作者:慕容雪村


我們所叫“正大聯(lián)通律師事務所”,聽著像賣飼料的手機販子,其實跟正大和聯(lián)通公司沒半點血緣關系,就是個土匪聯(lián)盟。所里有九個合伙人,用通俗的話講,就是九個老板,我是九分之一。律師這行當就是這樣,混夠年頭,有足夠案源了,就可以當老板,否則要么當學徒,拿微薄的薪水;要么當個體戶,忍氣吞聲受老板的剝削。

邱大嘴也是合伙人,他跟我不同,我是正規(guī)法律院校畢業(yè),他只是個退伍兵。十幾年前律考不像現(xiàn)在這么難,他看了幾個月律考教材,稀里糊涂就考上了,然后足足辦了六年刑事案件。邱大嘴算是幸運的,一直沒出什么事,不過膽子越來越小,最后干脆棄刑從經,專門跟我搶生意。

十五萬拿到手,我和邱大嘴就徹底鬧翻了,第二天剛到所里,他惡狠狠地罵我:“你媽的,沒見過錢啊?!”說的時候張牙舞爪的,看樣子很想揍我,當時所里至少也有十幾個律師,我笑嘻嘻地指著太陽穴鼓勵他:“來,往這兒打,一下十萬?!鼻翊笞煳枇税胩?,知道后果嚴重,最后重重地呸了一口,說操你媽,你給我等著!轉身進了自己房間,把門摔得山響。

想想那天的牌局,最多也就三個小時,三小時里姓李的一直在贏,但我一把就把他打空了。法官打業(yè)務麻將一般不用帶很多錢,他把贏的、口袋里的全翻出來,也不過一萬三千多,當時臉漲得通紅,說魏律師,我就這么多了,剩下的改天給你行不行?要不我給你打個欠條吧,你哪天到中院辦案,只要到辦公室招呼一聲,馬上給你。這話里的威脅意味就濃了,我也知道正確的做法是什么:下策一笑置之,說“算了,娛樂為主”,讓他借坡下驢,不至于得罪太深;上策說自己偷牌,反正要黃莊了,偷張牌

開個玩笑。不過美女當前,這上下兩策都有裝之嫌。再說十五

萬也不是小數目,是兔子不是兔子先別在腰里再說,我就不信這姓李的能把我吃了。我點點頭,說欠條就不用打了,賭債嘛,在法律上是自然之債,不還也沒關系,我又不是黑社會。邱大嘴怒不可遏,說你媽×魏達,你什么意思?我說還能有什么意思,和了牌要錢唄,這還不天經地義啊?他一把揪住了我的領帶,正要動手,被劉老板一手拉住,這老板涵養(yǎng)好,臉上毫無怒氣,拿起那一萬三千塞給李法官,笑瞇瞇地問我:“魏律師,十幾萬我給了,小意思,支票你收不收?”我心想諒他也不敢開假支票,咬著牙點了點頭,劉老板慢吞吞地拿出支票簿,一筆一劃地填起數字來。這時包間里寂靜無聲,李法官臉色蒼白,邱大嘴雙眼充血,我點上一根軟中華,對驚慌不定的佳佳飛個媚眼,想他媽的,以后中院的案子我還怎么接啊?

支票剛開好,陳慧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張嘴就罵:“王八蛋,你他媽是不是人?”我說親愛的,你又犯邏輯錯誤了,王八蛋他媽是王八,怎么可能是人?陳慧噎得說不出話來,吭哧半天,又罵了一句:“王八蛋,那四十萬你到底還不還?”我說你搞清楚:第一,錢不是我借的;第二,我不是擔保人,你憑什么讓我還?陳慧大怒:“騙子,騙子!你他媽要敢不還,我就……我就叫兩卡車兄弟……”我說還裝大姐大呢,省省吧,你二哥都進去了,你以為還是三年前呢?

陳慧的二哥綽號小二黑,江湖人稱“黑哥”,原來是南城一帶有名的豪杰,三年前因為地下賭場的事,整個團伙被公安局連根挖掉,小二黑是團伙頭目之一,判了個死緩。本來我還忌他三分,現(xiàn)在出了這檔子事,估計小二黑這輩子沒指望了:死緩改無期,無期改有期,至少也得蹲上二十年。

我把支票收進包里,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愁。這時肖麗也到了,我讓她到車上等我,盤算著說幾句場面話下臺,構思半天,忽然泄了氣,想去他媽的,一個雞巴法官,一個雞巴律師,再加上一個雞巴老板,能奈我何?一不做二不休,得罪人就得罪到底,我再逗逗他們。于是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佳佳,故意說得很大聲:“想去電視臺就打我電話,魏哥也不嫌你臟?!闭f完昂昂然出了門。

肖麗在車上閉著眼聽教皇樂團的《JoinMe》:“我們如此年輕,生命剛剛開始……”我拉開車門,她眼也不睜,用小指挑著一條小小的黑色丁字褲:“老魏,這是什么呀?”

我心里咯噔一響,不過馬上就有了主意:“內褲。”

“內褲,”肖麗笑瞇瞇地問,“誰的呀?”

“我的。”

她一下子睜開了眼:“你的?你一個大男人,穿丁字褲?”

“對啊,”我理直氣壯地說,“哪條法律規(guī)定男人不能穿丁字褲?法律不讓我表態(tài),還不讓我變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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