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他雖然還不具備那樣的財力,但那個想法卻一直沒有減弱。這件事,他遲早得做。
昂丘走進采石場,穿過堆放著無數(shù)毛坯石材的場地,徑自朝幾間低矮的小房子走去。
走到門口,里面剛好擁出幾個人。昂丘抬頭一看,認出其中一人正是鄰村的那個石匠。
“呵,吳巴亞——”昂丘沖著石匠喊了一聲。
那石匠膚色黝黑,身材魁梧,光著上身,頭上扎一根白毛巾。聽見喊叫,回頭見是昂丘,也咧開嘴,沖著昂丘招呼。
“是貌昂丘——”
“又來買石材啊……最近又有大活是嗎?”
“呃,你說對了。最近是有幾宗大活……”巴亞說這話,帶著他的幾個伙計,跟著老板徑自走向石材堆場。昂丘跟在他們身后,也一起到了堆場。
巴亞招呼伙計,把一塊塊大石板裝上牛車。他自己回轉(zhuǎn)身來,拿出兩支煙,自己叼一支,遞給昂丘一支。
昂丘掏出火柴,替他點上,回手又點燃了自己,兩人走到大樹底下的一塊石板上坐定。
“巴亞,有活就行啊,有活就有錢賺?!卑呵疬B吸了兩口,回頭祝賀道。
“嘿嘿,是吧。這一次,遇見了幾個大財主。不還價,只要活做得他們滿意!”巴亞說起這筆生意,腆著肚子,愜意地用手撫摩幾下。得意之色,油然而起。
“哦,那不錯了。是什么樣的大財主啊,這么闊氣?!卑呵饠Q開竹筒,把水遞給巴亞。巴亞接過,仰頭喝了兩口,愜意地嘖嘖嘴,一伸手把竹筒遞還給昂丘。
“幾個日本人,他們要在密支那建好幾個墓?!?/p>
聽到這里,昂丘的心里緊了一下。他沉默著接過竹筒,蓋上蓋子,抬手叼起香煙,猛吸了一口。
這幾年,一批又一批的日本人,不遠萬里從本土趕到緬甸。他們在當年密支那的幾個大戰(zhàn)場上,建造了無數(shù)的大小墳塋、紀念碑。更有無數(shù)日本人,扶老攜幼,年復一年地趕到這里,虔誠地祭奠那些當年戰(zhàn)死異鄉(xiāng)的先人。每次看到這些景象,和那些建造得宏偉莊嚴的墳塋、紀念碑時,他總要一連沉默好幾天。
“你看……這是他們要求的圖紙?!蹦沁叺陌蛠啿⒉恢?,還在興奮地給昂丘介紹著。
昂丘回過頭去,巴亞手中展開的,是一張墓碑施工圖。上面詳細標注著大小尺寸,花紋圖案,以及所要篆刻上去的文字。
排長要是能有這樣一個墓碑,也就對得起他了。
“昂丘,那些日本字,你能看懂嗎?我是一個也不認識,只會按照模樣刻上去就是了……”
昂丘仔細端詳著圖紙。見墓碑中央的那些銘文,如蚯蚓一般。中間夾雜著零星幾個中國字。不過那跟漢語,也不是一個含義了。
他搖頭,沉默。同時轉(zhuǎn)過臉去,望向前面裝車的幾個伙計。
炎熱的陽光下,幾個伙計汗流浹背,正努力把石板搬上牛車。他們黝黑的背上,有汗水在陽光里閃爍。
“昂丘,你不是一直要個墓碑嗎?這次我這批活干完了,看能不能剩下一些邊角料。要是有,我給你先弄一個好了。錢嘛,你有就給,暫時沒有也沒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別太較真了……”巴亞也仿佛想起了昂丘曾經(jīng)的所求。他想起自己兒子當年上學時,一時交不出學費。兒子只能待在校門外面哭,后來還是昂丘擔保,學校這才答應暫欠,總算沒有耽誤他兒子上學。想到這些,他豪爽地拍著胸脯許諾。
聽到這些話,昂丘沉吟著,忽然有些心酸。他抬起頭,一直望著遠處,很害怕會有眼淚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