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溫度和壓力使疼痛稍微減弱了一些,陣痛的間隔越來越短,我閉上眼睛,心里呼喚著我的孩子:親愛的寶貝,你快點來吧。
信念和愛使我的意志變得那樣堅強,堅強得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平日里對于哪怕就一點點的疼痛都那么敏感的我,在那一天里表現得如此偉大、超凡,我對丈夫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獎項,為什么就沒有人提議為生產的媽媽們設計一個呢?她們是多么的了不起呀!她們戰(zhàn)勝的豈止是肉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恐懼,她們其實是在面對死亡,面對那么多的極限,那么多來自于心理的生理的挑戰(zhàn)。她們擔負著創(chuàng)造和繁衍生命的責任,給她們更多的關心和愛護是再平常、再應該不過的。
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約根大夫再次出現了。在德國,生產時大夫只有到了最后才出現,平時就只有助產士陪著孕婦。約根大夫仔細分析了胎兒監(jiān)視儀的胎動情況,又查看了子宮的收縮情況,然后走到我的面前溫和地說:“我很抱歉,你已經那樣的努力了,可是子宮不肯開口,寶貝很窘迫、很危險,我們只好實施手術。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聽罷,眼淚嘩拉一下淌了出來,我已經在陣痛中整整煎熬了14個小時,表現得是那樣的勇敢呀!甚至沒有叫出一聲來?,F在,還是要用手術來解決問題。
我終于委屈地哭出聲來。
麻醉師施瓦茲女士抱住我的肩,在護士的幫助下,開始為我實施胸以下半身麻醉。接著約根大夫和助手給我講解手術方案。助手拿著一個大夾子,上面詳細地畫著子宮的剖面圖和手術步驟,我將接受腹部橫切術,將嬰兒取出,從表皮、脂肪到子宮共三刀,手術時間為半小時左右。上面寫著術后會引起的各種癥狀,如感染、出血等不良的結果。助手把筆交給我,請我簽字。我的淚水和汗水交織在一起,疼痛已經在麻醉下漸漸遠去,筆重得像是有千斤,我和孩子的生命就交給約根大夫和他的同事們了。
丈夫在一旁愛莫能助,只是抓緊我的手,仿佛稍一松開我就會跑掉似的,有點像是生離死別。 他拒絕了一起進手術室的建議,他不能親眼看到心愛的人被刀割的情形。
我被推進了手術室,巨大的無影燈把手術室映照得有些發(fā)綠,一股強烈的福爾馬林味迷漫在空氣里。
我的下身已經失去了任何知覺,大腦卻異常清晰。我無法控制地抖動起來,感到渾身冰冷,像用冰雪封存了一樣。麻藥產生了作用。
施瓦茲大夫在手術的全部時間里就是用她的臉貼著我的臉,撫摸我的手,然后不停地和我說話,安慰和鼓勵我。沒有她的陪伴我可能會糟糕得多。她的高度的責任心和親和的樣子使我至今還心存感激,一生銘記。我嘔吐時弄臟了她的白大褂,她沒有一絲怨言。手術后的前四天里她幾乎天天去看望我,觀察我的脫麻情況。
很快,我聽到約根大夫在叫“深呼吸”、“用力”、“深呼吸”……
我“身不由己”地配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