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二’?”溫秀玉在電話那邊一個勁兒追問。
“我手機快沒電了。回家以后發(fā)郵件再跟你細細匯報?!蔽亿s緊結(jié)束通話,因為我看見朱芳華已經(jīng)穿著浴袍施施然從我面前走過了。雪白的浴袍,在燭光里,如同月光下的一樹梨花。
“芳華,我得回家了?!?/p>
沒有回答,我的話像在空氣中融化了一樣。
“芳華,你別這樣,咱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
還是沒有回答,她坐在我的身邊,靜悄悄的,像春天的積雪。她穿著雪白的浴袍,在燭光里,如同一樹寂寞的梨花。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自顧自地試著開一瓶洋酒,十二年的芝華士。水晶煙缸,整齊的煙葉,還有兩只水晶高腳杯。我想起溫秀玉剛才在電話里提到的,女人就像酒,好的女人就像好的美酒,是要讓男人沉醉其中的。
我從芳華手里接過芝華士,我想對她說:“你就是我的芝華士,我的十二年的芝華士。”我的眼睛有點濕潤,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樣。我應(yīng)該憤怒嗎?是對眼前的女人還是對手中的美酒?
芳華開始默默地卷煙,她的手指纖細靈巧,在燭光中看她卷煙,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煙卷好以后,我掏出打火機為她點上。她一只手輕輕地搭在我點煙的手背上,遲疑了一分鐘,才把小腦袋湊過來。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她一定是想起了我們初戀的時候,她常常為我點煙。在黃昏的小樹林里,在月光下的鐵門前,她為我點火,而我把手輕輕地搭在她點煙的手背上。我記得她曾經(jīng)跟我說,她覺得我們之間的那個動作,非常浪漫,非常親密,非常私人。她曾經(jīng)非常迷戀這個點煙的過程,而我為了滿足她的迷戀,迅速墮落為一個煙鬼。
燭光搖曳,青煙繚繞,美酒在手,而曾經(jīng)心愛的女人就在我的身邊。我還在等什么呢?她默默地抽著煙,一口一口地吐著煙圈。她仰起她的小臉蛋,眼睛中似乎有點點淚光,寂寞的眼,寂寞的心,寂寞的女人。
我必須承認,我不是一個正人君子,如果身邊的女子不是朱芳華而是其他的什么王芳華或者李芳華,隨便是誰都可以,只要不是她,我就會毫不猶豫地采取行動。但恰恰是朱芳華,我們有四年戀情一年婚史無數(shù)不堪回首的往事和狼狽不堪的過去。我們在最后分手以前,吵了又好,好了又吵,我們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以至超過正常人所能忍受的最大限度,準確地說,我們都很瘋狂,瘋狂到幾乎要把對方殺了然后自殺。
現(xiàn)在,十年以后,所有那些破碎傷心混亂不堪充滿痛苦的往事過去十年以后,我還有勇氣一腳踏回過去嗎?一舉打開手中的這瓶十二年芝華士并且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一飲而盡?我沒有那么勇敢。可是,我又怎么能離開這個怕黑的女人?即使她與我已毫無關(guān)系,但是我能把她扔下置之不理嗎?我還真沒那么狠心。
朱芳華有很出色的耐心。在很久以前,她是沒有耐心的,但是現(xiàn)在她學(xué)會了等待,學(xué)會了沉默是金。不過,這十多年,我也沒有虛度年華。用腳后跟想想,我就能想明白在這樣一個沒有電的夜晚一男一女在一間屋子里干耗下去是不行的,打持久戰(zhàn)對我來說,毫無勝算。一旦局面失去控制,我不知道朱芳華會怎么樣。所以我決定和她先隨便聊聊,這也算是緩兵之計。我是一個沒勁的男人,而且我還是一個法律顧問,無論做什么事情,我都先把最壞的境況考慮清楚。在我的職業(yè)習(xí)慣里,每個人都可能撒謊,每件事都可能藏有陰謀,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風(fēng)險降到最低,即使出了問題,我們也能以最快速度找到逃之夭夭的借口。法律是為那些不懂得法律不會利用法律的蠢人準備的,而不是給我們這些聰明人準備的。對于我們來說,法律就是解決爭端讓事物向著有利于我們方向發(fā)展的一種手段,而不是正義的武器或公正的準繩。許多人根本不知道這一點,就匆匆忙忙跑去打官司,依我看簡直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