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廁所那邊看去,土豆立刻說:“里邊有床單子,一塊磚一塊磚地擦啊,留一個污點也不成!”方臉兒笑道:“對,土豆你給他當(dāng)教練。”
我走進廁所,把濕漉漉的床單拿到手里,土豆活躍地指揮著我蹲到地板一角。我開始擦地,心里充滿不屑。地板本來很干凈,所以不用費力。大個兒在旁邊罵道:“土豆我干你親媽,你看他那叫擦地么?畫王八符哪!”
土豆立刻踹了我一腳:“咳咳,干過活沒有?滾一邊看著!”我心里帶火地站起來,看著那個小毛孩子蹲下去,生龍活虎地操練起抹布。土豆沖我說:“看見了嗎?沒有臟東西也得用力,不是要你擦地,是要你做動作哪!”土豆話音未落,偉哥手里的一把牌就飛到他臉上:“作死啦你!啥叫‘做動作’?擦地就是擦地,不怕干凈,你他媽是不是還沒擦夠?”土豆一邊忙不迭地撿牌,起身賠笑地給偉哥送上去,順勢又吃了一個嘴巴,偉哥罵道:“看你就他媽沒前途!”土豆氣憤地轉(zhuǎn)身沖我咆哮:“快擦!”
我壓抑著抽他的沖動,重新蹲下去,剛抓起抹布,前面的鐵門就響了起來,剛才那個老管教喊:“麥麥,收拾東西!調(diào)號!”
我松手放了床單,反身抱起鋪蓋,對眼鏡大夫說了聲“保重了”,等著老管教過來開里面的門。大方臉懊喪地罵了一句:“小逼倒跑得利落?!眰ジ缋湫Φ溃骸斑@操行的,到哪個屋也活不過今天。”
我弄不清為什么要調(diào)號,聽管教那意思,好像跟打架無關(guān)。而且再調(diào)號,也不知等待我的會是什么。我看著老管教嘩啦一聲把門打開,有些忐忑而茫然地嘀咕著。
“哥哥你大膽地往前走啊——”身后傳來粗曠的歌聲,送我上路。
人挪活
往東走,“門牌”號碼越來越小,幾乎每扇門后都傳來嘈亂的人語,間或有一兩聲蠻橫的吆喝或漫罵。最后我被叫停在倒數(shù)第二間的鐵門前。
“少年號”?一看牌子上的字,我有些蒙。
老管教把門打開:“加個人!別欺負他啊?!?/p>
后來我發(fā)現(xiàn),管教們每送一個人進來,說的都是這句,就象飯館門口的迎賓小姐:“歡迎光臨,先生您幾位?”
開門往里走的時候,我心里打鼓,并且暗下決心:堅決和惡勢力斗爭到底!一邊又禱告;千萬別給我斗爭的機會啊。
“新來的,過來!”鋪里頭,賣春女一般,正斜靠著一個嫩小子,年紀(jì)輕輕,臉色蒼白,眼睛又冷又傲地盯著我。我應(yīng)聲向他走去。
“蹲!”他點一下鋪前的空地。我知道這是規(guī)矩,很順溜地蹲了。
“低頭,看你媽啥看?”我楞了一下,望著他的臉,那張奶氣十足的臉,顯得倨傲,蠻橫。也許當(dāng)時我的眼里閃出了挑戰(zhàn)的神色,也許是我的反應(yīng)不夠敏捷,那小子立刻叫囂起來:“還不服氣是嗎?”
我感覺到人堆里躥起兩個人,沖我殺來。我下意識抵擋了一下,對方的打擊落了空,但我還是被猛然擁退幾步,整個人已經(jīng)畫兒似的貼在墻上。
沖過來的是兩個敦實漢子,一個門牙沒了一顆半,嘴里隧道般黑著一塊,破門坎子似的,特扎眼;另一個未及細看,但那雙冒著壞水的細瞇眼還是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細瞇眼摩拳擦掌,兇巴巴地沖我逼過來:“呵,還還手!”
坐在鋪上的小子也站起身:“煉熟丫的!”我緊張地做好一拼的準(zhǔn)備?;硌雷訁s擺了一下手:“先審了再說吧?!比缓罂次乙谎郏骸案鐑簜儯鹿苈锏纼簛淼?,頭三臉兒別走基了?!比缓鬀_細瞇眼撇了一下嘴,倆人抬腳上鋪了。我不明白“走基”是什么玩意兒。因人見風(fēng)俗,入境問方言,看來,以后還有得我學(xué)習(x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