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會兒施展，大史扣錢的事情又浮出水面，姜小婁一驚一乍地說：“趕緊要，時間長了就泡湯了，這些帽花比熊瞎子還黑！”“帽花”是他們對警察的稱呼，在修辭手法上屬于“借代”吧。

然后，姜小婁熱情洋溢地趴在后窗口喊“報告管教！”值班的警察過來問了情況后，詭秘地一笑：“我給你問問?！?/p>

十來分鐘后，就聽過道里有人喊：“二號！誰叫麥麥?。俊币换仡^，大史氣洶洶的臉正堵在打飯的小窗口上。我一邊緊應(yīng)著，一邊殷勤地湊過去。姜小婁也跟上來，樂呵呵招呼：“史管好?！?/p>

大史怒沖沖地對我說：“瞎雞巴喊啥，少的了你的？見過錢嘛！”順手把幾張紙片從窗口扔進來，掉在桌上的一個塑料臉盆里，在盆底的水面上漂著，有氣無力的樣子。

姜小婁趕緊跟我一起給大史陪上笑臉兒：“謝謝管教，謝謝管教?！贝笫芬蛔?，姜小婁就開葷：“瞧他那操性，出門掉逼窟窿里淹死！”

這時過道里一同鑼鼓家伙似的響聲，姜小婁說：“水來了?！?/p>

一會兒，兩個穿紅坎肩象環(huán)衛(wèi)工人似的小平頭推著四個熱氣騰騰的水桶停在窗口外：“盆放好。”嘩嘩給了兩大舀子水，桌上的塑料盆將好溜邊擦沿。

推車的那個問姜小婁：“你們這新來一個叫麥麥的？”

“我就是?！蔽覐澭鼜拇翱谕菑埬吧拿婵?。

他看了一眼身后，很快地把一條“白鯊”塞進來：“施展給你捎個好?！比缓笸破疖嚾チ艘惶枺骸芭枳訙蕚浜茫　蔽矣行@慌地趕緊把煙藏起來，姜小婁笑道：“麥哥你不用那么緊張，看得出來施展到那邊混起來了?！比缓蟾嬖V我這些黃坎肩是“勞動號”的犯人，已經(jīng)判了，小刑期，留在所里服刑呢。

喝著溫開水，抽著白鯊煙，姜小婁拉著我繼續(xù)聊天，說著話，一邊觀察著里面的形勢。靠前鋪的一段地方，看來是肖遙、姜小婁等人的專區(qū)，其他人都很自覺地在南半部呆著。我的鋪蓋卷象個分水嶺，北部是“人頭區(qū)”，南部是“鳥屁區(qū)”。人頭區(qū)的面積和鳥屁區(qū)的相當，鋪蓋之間都留著寬松的空隙，南半部的鄰里關(guān)系就非常緊湊了，被羅象一根長藕緊密連著。

我還注意到，除了肖遙、姜小婁和一個被叫做“牛哥”的，其他人用的都是和我一樣的“公被”。

自暴家門

姜小婁說他剛19歲，是非法拘禁進來的，起因是替人要帳，他的大哥橙子就關(guān)在隔壁。簡單說幾句，他又遞給我一支煙：“你跟施展咋認識的？那大哥可真牛逼！一撈就上千萬啊，靠，拉拉點兒就夠我發(fā)達了?！?/p>

“我們哥倆是大學同學。”我嘬了口煙說：“施展這人義氣，又有大哥風范，大家都愿意往他跟前湊。大學一畢業(yè)，施展就進了教育局，一年后我分配到縣城邊兒上那個農(nóng)場中學里教書去了?！?/p>

“你也夠拽啊，當老師。我現(xiàn)在可操蛋了，連初中都沒上完，找工作都沒人要，后悔當初不聽老師話了，要遇見你多好！你一直教書啊？”

“沒有，早辭了。我呆的那個破學校，別提多沒勁了，那幫破老師，那幫破學生，讓人想著就煩，連我這樣一個倍兒熱愛教育事業(yè)的人最后都忍無可忍，屁股一拍，辭了。后來干了很多差事，折騰得夠嗆，一來二去就成了盲流子。干點啥好呢？聽人說什么也不會干的人有兩條出路，一是當領(lǐng)導(dǎo)，一是當作家。領(lǐng)導(dǎo)咱是沒戲了，干脆當作家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