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不同。那些隨性瀟灑鋒如箭矢的春秋筆,她向來不屑;然于她眼中最重的權(quán)臣利益,他卻淡然。他也許真的只歡喜溫言巧笑的女子,唯可惜,她從來不是。
晚霞低垂,暈染著天邊橘色光輝,東宮坐落于一片寧靜之中。一路逼近環(huán)心閣,尹文尚即漸慢了步子,由著廊口涼風(fēng)吹拂,散去不少悶躁氣。
“太子爺,延陵大小姐入了東宮,奴才引她在平洛殿先等著。”由小二門穿廊而入的小太監(jiān)追在他身后一俯身,輕聲回稟著。
尹文尚即眸中涌動出一股莫名情緒,隨即化了清柔淺笑。暗道那女人果真學(xué)乖了,知道自己主動投懷送抱了。一時按捺不住欣喜,回身要轉(zhuǎn)去中殿的方向,身后曹嬤嬤忙出言喚道:“太子爺,玄音夫人那……”晚膳前,玄音夫人突地落了些小紅,嚇得環(huán)心閣人人胸口緊繃,太醫(yī)們也都是緊張了好一會兒,太子爺?shù)昧讼⒏沁B連道要親自來探望。只人未及環(huán)心閣正門,卻因別的女人撤回去。曹嬤嬤見得這一出,滿胸冷氣沖涌,憋得臉似要青紫。
東宮子嗣單薄,群臣皆知。三年前太子妃難產(chǎn)誕下龍孫辭世,嫡子卻又于半年間因病夭亡。時至今日,他遲遲不得后繼之嗣。這次由侍妾得喜,東宮上下皆以此緊張,所以不敢掉以輕心。
“唔,我過會子再來。要那些個太醫(yī)們都用著心些。保得穩(wěn)了,本宮挨個賞?!币粫r間尹文尚即倒也忘了之前的緊張,匆匆囑咐過,再不回頭,拂袖而去。
平洛殿位于東宮中殿西處,正對落霞天蘭坪池,所以才命為平洛,日里多是尹文尚即閑來觀書望景的好去處。整個東宮,只這一處最清靜,也只這一殿,不會有人擅入。然引路的太監(jiān)春熙知道,這殿特殊,也知道,延陵家的女人,對太子而言更是特別。于是才自作主張,引了她候在平洛殿。
尹文尚即快步迎入時,正見延陵易背對著自己望向滿塘夏水粼粼,她沉默的時候,眸如冰寒。他是不知,這女人怎能冷成這副模樣。但這也確實是她的與眾不同,正因為這與眾不同才引了自己格外特殊的關(guān)注。
“喜歡嗎?”他猛地出聲,氣息中正,低沉渾厚間溢著啞啞磁音。這一聲穿過瑤臺寬閣,落了窗欞處,久久不散,匍匐于枝頭的明暈霞光似聽得有些微醉,隱隱退散了去。
只她眸光仍是冷凝,并未回身,亦無應(yīng)言。
尹文尚即已是大步邁入,停在她身后,雙臂穿過她軟腰交互闔起,含了笑意,“是為你建的,知你最喜池景。”此一處蘭坪池,白日看有明晝的瀲滟,昏景自有昏暈沉沉的神秘。然最迷人的還是夜景,入夜迎著堂風(fēng)徐徐賞池觀水,已分不清是夢是實,只叫人沉醉。
尹文干燥灼熱的氣息由后頸漫入,她隱隱皺了眉,周身有股子不自在,淡了呼吸,沉沉道:“云南一事,皇上勢必會向戶部討銀子平亂。太子爺控掌戶權(quán),這一回搪塞個理由不可出一厘錢?!?/p>
“知道了……”輕聲回應(yīng)了再不想多說,他知她要的也只是這一句承應(yīng),別的話說了她也不會聽。這么多年,他早該看清了她,遇事求人才會投懷送抱。也算是等了許多年,每一次都是等到被這女人用過了再用,卻從未有一次等到她完全將自己交付于他。就是這么冷淡的人吧,淡得他在她眼中,或許是有用而無其他。他將頭隱在她后頸,輕輕吻了她細膩平滑的肌膚,滿足地一笑,至少眼下對她,他還是有用的。
她聽他應(yīng)下,便欲撤身離開,只他緊緊環(huán)著,不要她動一分。
延陵易微吸了口氣,偏了目光對身后人半張側(cè)臉,只片刻,便又收回了視線,口中淡淡喚了聲,這一聲并無其他女人的嬌羞:“太子?!?/p>
尹文尚即面容堅毅,五官輪廓十分清晰,這一張俊容必能于眾人之中讓人一眼看中。比起他那個嬌美如花的貴妃母親,他更多隨了圣元帝的陽剛英朗。只是她從來不喜歡太過耀眼張揚的男人,凡是巔峰盛極,在她眼中,離終絕之日怕不久矣?;蛟S他真該收收自己周身逼人的光芒,才能讓她看得他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