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家的路又黑又長。姨媽的家在新形成的小沙河區(qū)的最邊上。從那里大約走十分鐘就能到小沙河的河壩，我們需要從那里繞出來，走到小沙河市場入口處的終點站，再坐公共汽車回來。在黝黑的天空下，小沙河河壩像水平線一樣延伸為一條黑線。姐姐和哥哥一到冬天就會到那里滑冰。有時鳳順姐姐和我也會跟著去看熱鬧。那順著河壩刮過來的冷風(fēng)，以及圍上草袋擋著風(fēng)、賣著黃燦燦熱騰騰的魚湯的簡易小吃攤兒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梢坏搅送砩?，那么熟悉的風(fēng)景也變得陌生了。也許是由于不久前下的那場雨的關(guān)系吧，泥濘的黏土路一踩一陷，我的腳分明地感觸到了粘在橡膠小花鞋上的泥水。那時大約是初夏吧，蛙鳴聲在一望無際的水田里此起彼伏。

夜已深了，媽媽為了趕路幾乎是拽著我在走。

“媽媽，鳳順姐姐不是咱家人嗎？”走著走著我突然問道。

“怎么不是啊，當(dāng)然是咱家人了?！?/p>

“那她是從哪兒逃到哪兒的呀？”

因為怎么說也是到娘家人那兒，所以媽媽特地穿上了紫色舊金絲絨韓服。聽我這么一問，媽媽沖著我撲哧笑了。

“啥事兒也沒有，鳳順跟咱們是一家人哪。驕兒啊，你看那天上的星星好看吧？”

聽到媽媽的話，我一下子忘了鳳順姐姐的事兒，順著媽媽的手指仰頭看起了星星。星星們一簇一簇地聚在一起放著光，那些星星看起來就像是揮著剪刀在街上走動著賣飴糖的叔叔賞賜給我們孩子們的白白又圓圓的熱苞米。從遠處河壩下的違章簡易木板房里透出了點點的煤油燈光。媽媽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哼起了歌。開闊的金色草坪，過去與爸爸一起坐在上面談情說愛的地方……媽媽是在十四歲上在冷泉洞老家的門口認識爸爸的，在談了八年戀愛之后嫁給了爸爸。由于哥哥的名字要遵從家族排行，所以不能如愿地起，但姐姐和我的名字卻是媽媽按著小說主人公的名字給起的。媽媽曾是個一本不落地租看新出的小說的文學(xué)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