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糊口吧。怎么？你也想試試？”

“是哦……一直到今年春天我都在美國開車來著。”

爸爸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司機轉(zhuǎn)換著方向盤下圓珠筆樣的齒輪默默無語。

“我開的是福特60年型，那車最便宜，但是好大哦，而且很結(jié)實。那是輛開了五年的二手車，可是一次也沒出過毛病。留學結(jié)束回來的時候我把它賣了。在停下車拔鑰匙的瞬間，我沒能馬上拔出來，因為那時候我想到我什么時候才能再開上這樣的車呢……”

爸爸的聲音低沉了下去。

“哦，你還到過美國呢。那兒的人生活好吧？”

“是啊，他們早晚都吃那么多的肉。家家都有車。最重要的是，那兒的人不怨天尤人、不罵街。所有的事兒都那么合理。想工作的人都可以找到工作。說實話，我在那兒待了三年回來一看哪，自“五一六革命”以來，人們好像更加牢騷滿腹了……要是沒出去看的話，就不會有比較，也許會以為活著就是這樣的吧，可是看了人家以后就覺得生活可以是那樣的，但我們?yōu)槭裁淳偷眠@樣生活呢……很悲哀啊。”

爸爸好像醉得不輕，被酒、被不如意的現(xiàn)實、被在住地下室的短暫留學生涯中體會過的發(fā)達國家的經(jīng)驗……他的臉上現(xiàn)出了對現(xiàn)實——在山頂?shù)木用駞^(qū)租著兩間房的現(xiàn)實，在沒有凳子的大排檔里站著，就著用別針串起來的海參喝著廉價白干的現(xiàn)實——感到悲哀的表情。司機一直沒有做聲。也許他會譏笑爸爸幼稚：怎么說你也去過美國喲，還發(fā)什么牢騷……

爸爸把那張醉臉貼到了我的面頰上。他那沒有剃掉的胡須扎得我生疼，我扭動著身子要掙脫出來。鳳順姐姐看到我的樣子馬上把我接了過去。車正在爬上南山路。路邊盛開著櫻花，像是亮著一點點的淡粉色的燈，那樹下開著的白白的棉花，就像是表白自己也是花一樣。人們穿著鮮亮的衣裙在賞花，斑斕的色彩夢幻般地在那周圍緩慢移動。鳳順姐姐好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害怕看到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