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閑話,華國銳真正的牢騷,來自最近新上的科技大廈項目。這項目最早是由科技局立項的,從申批到征地再到項目發(fā)包,也都是科技局在操作,因為項目主體就是南州科技局,可那時華國銳不是科技局長,等他當了科技局長,項目又被前局長帶到了新單位城西新開發(fā)區(qū),前局長現(xiàn)在是新開發(fā)區(qū)管委會主任。以前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現(xiàn)在是和尚走到哪佛像供到哪廟也搬到哪,華國銳上午參加了科技大廈開工儀式,面對三個多億的大項目,心里當然憤憤難平!
發(fā)完牢騷,華國銳說:“得動作啊于局,這么干耗著不行。再耗下去,熱鬧就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怎么動作?”于佑安不緊不忙地問了一句。
“還能怎么動作?一跑二送三要,我就不信,別人能做到的,你我做不到?!比A國銳說得理直氣壯。仕途走到他和于佑安這一步,算是個大坎兒,這個坎兒越不過去,你就原地踏步一直熬到老吧。華國銳當然急。
“老套,這話說多少遍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于佑安顯得失望,還以為華國銳今天來有什么偉大創(chuàng)新呢。
“那你來點新招啊,兄弟我也跟著沾沾光。”華國銳接過話,開涮起于佑安來。兩人在南州是典型的死黨,一個戰(zhàn)壕里的兄弟,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都敢一起做。于佑安模棱兩可地笑笑,他腦子里是有一些想法的,但這些想法尚不成熟,還不便講給華國銳。
無聊中,華國銳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見是市委下發(fā)的《關(guān)于進一步加強黨員干部作風建設(shè)》的通知,掃了一眼放下,取笑道:“還在洗腦啊,不錯不錯,黨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闭f完不過癮,又道,“你是想做焦裕祿還是想做孔繁森,眼下南州就缺這樣一個典型,反面的太多了,正面的就只好看你的了,你老兄要是沖刺成功,那可名垂青史啊?!?/p>
于佑安沒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同僚之間偶爾說說牢騷話可以,上綱上線的話,于佑安從來不說,這點他比華國銳修煉得好。禍從口出,這是官場大忌,對于一個想在仕途上有大作為的人來說,管好自己的嘴比什么都重要。
又東拉西扯一陣兒,華國銳走了,臨出門時又強調(diào):“你不動我可動了,到時別說我沒吆喝你?!?/p>
于佑安苦笑一聲,將自己強制性地關(guān)在辦公室,腦子里開始活躍一些事兒了。
兩個多月前,南州市委書記鞏達誠和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王卓群雙雙出事,鞏、王二人暗中建立地下人才市場,封官賣官,收受賄賂,在南州公開選拔正處級干部,明碼標價,將個別職位價格炒到百萬元以上。湖東縣常務(wù)副縣長丁萬發(fā)買官不成,錢又被原組織部長王卓群吞去,不按規(guī)則退回來,一怒之下就檢舉揭發(fā)了。省紀委和省委組織部聯(lián)合成立調(diào)查組,入駐南州,一場颶風后,鞏達誠和王卓群被雙規(guī),四十六名買官者被一一革職,南州政壇發(fā)生超強地震。省委決定,原省紀委副書記陸明陽到南州擔任新一屆市委書記,原省委副秘書長李西岳接替王卓群,擔任南州新一任組織部長。
于佑安很慶幸,嚴格算來,他也是買官隊伍中的一員,他曾提著四十萬元人民幣外加一萬美金候在組織部長王卓群回家的路上,一個叫上墨的地方。組織部長王卓群家在省城,大約隔兩個禮拜,王卓群就要回家一次,他喜歡自己開車,一個人悠哉游哉地往省城海州去,途經(jīng)上墨時,王卓群一般都要停車半到一小時,據(jù)說他家祖墳在那兒。時間一久,秘密被人發(fā)現(xiàn),上墨就有了另外一種用途,成了王卓群收受禮金的地方,跑官者只需把看中的位子還有個人基本情況寫在紙上,連同錢物一并交給他,王卓群就心領(lǐng)神會地走了。有時雙方甚至連句話都不說,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非常神秘。于佑安的志向是南州市規(guī)劃局長,他太愛這個位子了,感覺自己生下就是當規(guī)劃局長而非文化局長,或廣電局長的。在采取一系列措施而終不能敲開王卓群在南州和省城海州兩個家門后,于佑安按照高人指點,提著一大包錢候在上墨那棵老榆樹下,那天他果然見到了王卓群,王卓群也確實到山后祖墳那邊去了一趟,可惜,于佑安沒能像別人那樣把要送的東西送出去。王卓群嚴厲批評了他,并警告他再敢如此圍追堵截,搞這些歪門邪道,將嚴格按黨的組織紀律予以處分。不久之后,于佑安垂涎很久的市規(guī)劃局長換了新人,令他震驚和沮喪的是,梁積平居然從一大堆候選人中殺將出來,由建委副主任升任規(guī)劃局長。于佑安想,他在廣電局干一把手的時候,梁積平不過是建委建管科科長,短短幾年,梁積平好似坐了直升飛機,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