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伯夷叔齊不念舊惡

論語辯惑 作者:蕭民元


周,原來只是一個小國。到了古公亶父時,因受不了戎狄的侵迫,率眾遷到現(xiàn)今陜西岐山縣一帶。此后因為土地肥沃,領導得法,逐漸強大起來。到了武王祖父季歷時,商王封周之領導人為“伯”。武王父親西伯昌(文王)是一位有大德之人,不僅仁民愛物,而且懂得經(jīng)營,國勢發(fā)展甚速。他在世時,已經(jīng)成為周邊眾國的精神領袖,達到了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地步。他的兒子武王與他不同,武王是另一類型的人,他有推翻商朝、雄霸天下的意圖。

武王伐商時,紂王業(yè)已年邁八十,垂垂老矣。據(jù)武王伐商時所發(fā)表的作戰(zhàn)宣言《牧誓》所載,武王指責紂王性情暴虐,聽信女子小人之言,罷黜忠良,頗多惡行。所以討伐商紂成了順天應人之舉。但據(jù)近代出土文物的考證,發(fā)覺紂王時社會井然有序,殷政似乎不若后世形容的那般昏亂。在《論語》里,子貢也說:“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歸焉?!逼鋵嵶迂曄壬f得太客氣?!俺蓜t為王,敗則為寇”,敗方永遠被勝方抹黑,是歷史上不變的陋習。所以武王伐紂,多半是周的國力膨脹,武王為了展現(xiàn)個人雄心所致。

而三千年前,武王伐紂之時,中國地廣人稀,大型都市少之又少,廣大的人民都稀稀落落地以小國或村落的形式,散布在極為遼闊之土地上,過著自供自給的生活。恰如老子所形容:

小國寡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那時人民的生活,幾乎不受政府的任何干涉,過得逍遙自在。正所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何有于我哉”。其純樸恬靜,安然自得,是我們充滿塵囂的現(xiàn)代人想要而不可得的。

雖然如此,卻有兩件事是人民最害怕的。一是天災,二是人禍(戰(zhàn)爭)。戰(zhàn)爭一起,無數(shù)家園將遭損毀破壞,無數(shù)人民將要流血送命。所以,戰(zhàn)爭一直是賢德之士、仁德之君要竭力避免的。故而,武王伐紂,在時賢的明眼中,不是除暴安良,實是不義的暴力革命。這就是伯夷、叔齊甘冒生命之危攔馬諫言的原因。又由于武王伐紂早有準備,我相信在時機上,商王朝正遭天災的打擊,人民正鬧著饑荒(但愿有朝一日得到證實)。西伯昌又正好去世,給了武王機會。于是武王一面散布父亡的消息,載著亡父的牌位來號召諸國。一面一反人之常情,在父死未葬之時進攻殷紂,以收奇襲之效。所以伯夷、叔齊指責他不仁不孝。

伯夷、叔齊這種大無畏的精神,甘冒生命危險到武王馬前諫言,正是孔子所謂“仁者必有勇”的寫照。

再說,二人勸諫武王無效,險些送命,被姜太公救扶而去之后不久,武王與商決戰(zhàn)于牧野,一舉擊潰了殷王朝,紂王回朝歌自焚而亡。武王終于達成了雄霸天下的愿望。

伯夷、叔齊得知此事后,覺得武王以暴易暴、仁德不足,如果在周的勢力下吃周的糧食活下去,是一種恥辱。乃相偕隱居首陽山,采薇(一種野生植物)而食,最后餓死在首陽山上。

他二人在死前曾作一歌,其辭曰: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nóng)、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從這首詩可以看出,伯叔二人并未重責那個惡人(武王),只說武王以暴易暴,不知自己錯了。怨是有一點,但沒怨任何人,只怨世風不對,生不逢時。那種令人向往的神農(nóng)虞夏已然忽焉逝去了。所以孔子曾說,伯夷、叔齊“求仁而得仁,又何怨”,那意思就是:伯夷、叔齊堅持崇高的仁德理念,餓死在首陽山,是他們自己心甘的抉擇(求仁得仁),又怎會有怨言呢?

所以,回到本小節(jié):“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應該是指,“伯夷、叔齊對以暴易暴的惡人都沒記恨。就算有所怨傷,也將不會太多?!?

故而把“怨是用希”解成“怨恨他們的人就不多了”是昧于歷史的說法。事實上,伯夷、叔齊也沒什么地方好叫人怨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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