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說了這么多,緊接著莊子就來了一個轉語,"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們怎么來理解這一句?歷來這一句有很多的注解,很多的翻譯,但都并沒有把它的意思敲準。
實際上莊子在前邊早就有答案了:"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還有這一句:"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這些你能夠改變嗎?不能嘛,所以在這個時候,就要安時處順,用不著與命運兩個抗爭。并不是說我是軟骨頭,無所作為,并不是這個意思。你必須要明白這個道理,該作為還是得作為,該去吐泡泡,就還得去吐泡泡。但是呢,要把這個道理作為準則。"死生,命也",如果不懂得這個,你去怨天尤人,天天去發(fā)牢騷,發(fā)怨氣,是沒有用的。
圣人們說了那么了不起的話,不管佛教也好,基督教也好,孔夫子也好,說了那么多,都很對嘛!只要大家遵而行之,就天下太平啦。但人呢,不管你怎么說,就是聽不進去。比如"孟子見梁惠王",孟子講得那么好,為什么梁惠王就是聽不進去?因為眼淺皮薄,被眼前的利益驅動,看不到長遠的東西,看不到真正人類社會的真實的運行,當然更看不到大道的運行。自己都想稱王稱霸,稱王稱霸又怎么樣,還不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到時候還不是要你轉換角色。沒有誰會永遠勝,也沒有誰會永遠負。像春秋戰(zhàn)國,那么多諸侯王,那么多強豪,包括周天子,到最后接他們班的,包括劉邦、陳平等人,漢家天下,全都是些下層民眾,就把西周八百年的傳承全部取而代之了!所以有首打油詩說得好:"茅屋出公卿,公卿出庶人。風水輪流轉,誰也別當真!"任你誰也把這個攤子守不住。
"不如相忘于江湖",莊子這些語言真是妙不可言!我們在大道之中生活,我們并不知道大道給我們帶來的益處;魚在江湖中生活,它也不曉得有個江湖讓它能夠樂在其中。都是突然失去原有的環(huán)境了,就會覺得惱火了。我們身強力壯的時候,誰都不覺得自己會老,會進醫(yī)院,會被人下病危通知書,會進太平間,都覺得自己精精神神的。真正進了太平間,才曉得什么都晚了。當?shù)玫桨┌Y的病危通知書,自己也惱火,家里邊的人也惱火,那么你如果把這個"死生,命也"看破了,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所以莊子說"不如相忘于江湖"",這個感覺大家要好好去找。我剛才說的,這個是莊子給前面"泉涸"一事所下的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