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山禪師是四川人,俗姓周,出家后精進不怠。他“精究律藏,于性相諸經(jīng),貫通旨趣。常講《金剛般若》,時謂之周金剛”。上面這段說法,可以說是深諳大乘中觀法門的精義,并融入禪宗實修實證的見地而侃侃道出,對學人而言,于解于行于證,都是難得的甘露。
師令侍者喚義存,存上來,師曰:“我自喚義存,汝又來作甚么?”存無對。
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德山禪師此時用處,與投子送雪峰時的用處一般,可惜雪峰又當面錯過。
雪峰問:“從上宗乘,學人還有分也無?”師打一棒,曰:“道甚么!”曰:“不會?!敝撩魅照堃?,師曰:“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狈逡虼擞惺 ?
“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可以說是禪宗內(nèi)不傳之心髓,痛快明徹。雪峰到德山的時間并不長,約為一年左右,德山禪師亦多次方便接引于他,但雪峰俱不會。結合“三到投子,九上洞山”的漫長求道歷程,看到巖頭全豁、曹山本寂、云居道膺等均先他而悟入,雪峰此時的心境可想而知,故有“學人還有分也無”的無奈之問。好在德山禪師心明眼亮,當頭一棒,截斷了雪峰的種種思緒。次日雪峰再次入室請益,德山禪師以斬釘截鐵的一句“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終于使雪峰有所省悟。用雪峰自己的話來說:“我當時如桶底脫相似。”同時也明白了投子大同禪師當年的用處。
雪峰義存禪師在老德山的鉗錘下終于有所悟入,但他是誠厚之人,從不欺心,全體佛法就是“這個”么,除此之外還會有什么呢?所以雖有所悟,但尚未斷疑而徹悟,尚未到自肯自休之地。雪峰的徹悟,是與他的師兄巖頭全豁禪師的幫助分不開的。
巖頭全豁禪師與雪峰結伴參游十余年,是位“性燥漢”,因卓絕的悟境而先得到德山禪師的印可。一次與雪峰一起下德山到澧州,為寺廟辦事,在鰲山鎮(zhèn)上一席話,終于使雪峰大徹大悟,這就是禪宗內(nèi)著名的“鰲山悟道”公案。
初與巖頭至澧州鰲山鎮(zhèn),阻雪,頭每日只是打睡,師(雪峰)一向坐禪。一日喚曰:“師兄!師兄!且起來?!鳖^曰:“做甚么?”師曰:“今生不著便,共文邃個漢行腳,到處被他帶累。今日到此,又只管打睡?!鳖^喝曰:“噇!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七村里土地,他時后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睅熥渣c胸曰:“我這里未穩(wěn)在,不敢自謾。”頭曰:“我將謂你他日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播揚大教,猶作這個語話?”師曰:“我實未穩(wěn)在。”頭曰:“你若實如此,據(jù)你見處一一通來,是處與你證明,不是處與你刬卻?!睅熢唬骸拔页醯禁}官,見上堂舉色空義,得個入處?!鳖^曰:“此去三十年,切忌舉著。”“又見洞山《過水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鳖^曰:“若與么,自救也未徹在。”師又曰:“后問德山:‘從上宗乘中事,學人還有分也無?’德山打一棒,曰:‘道甚么!’我當時如桶底脫相似。”頭喝曰:“你不聞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師曰:“他后如何即是?”頭曰:“他后若欲播揚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睅熡谘韵麓笪?,便作禮起,連聲叫曰:“師兄!今日始是鰲山成道?!?
這則公案,清楚地表明雪峰悟道的曲折歷程和徹悟時的歡欣。投子、洞山、德山等大師的砥礪和師友間真誠的切磋,使雪峰禪師成為當時第一流的禪宗宗師。日后雪峰開法,自然兼融諸師之長,并有自己鮮明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