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華盛頓特區(qū)有座越戰(zhàn)紀念館,里面詳列了在越戰(zhàn)中捐軀的美軍的名字,共有五萬個,包括中間名字在內的完整姓名。一群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人被殺死了,世上再也沒有他們呼吸的氣息。其中有個人,名叫唐納德·米勒,是我小學二年級時的同學。他在他的每一本數(shù)學作業(yè)本的邊緣空白處,畫滿了坦克車、士兵和船艦。睹其名思其人。我們一輩子都背負著一個名字,課堂上點到這個名字時,我們會喊"有";畢業(yè)典禮上聽見喊名,或在夜里聽見有人低喚我們的名字時,我們都會有所回應。
說出我們的姓名、我們住過的地名,寫下我們生活中的細節(jié),凡此種種皆有重要意義。"我住過阿爾伯克基的煤街(CoalStreet),住家旁邊有家修車廠。我常拎著裝著蔬果雜貨的紙袋,走在鉛大道(LeadAvenue)上。那年早春,有個人種下了甜菜,我望著紅色、綠色的葉子慢慢長出來。"
我們生活過,我們的片刻都是重要的。作家的責任便在于此:去傳播締造歷史的細節(jié),去在意奧瓦通納那家咖啡館的橘紅色雅座。
記錄生活的細節(jié)不啻挺身而出,反抗具有強大殺人力量的炸彈,反抗過度要求速度和效率。作家必須肯定生活,肯定生活中的一切:水杯、坎氏奶精、柜臺上的番茄醬。作家不應該講:"住在小鎮(zhèn)很愚蠢;或明明可以在家吃健康食品,卻跑去咖啡館吃東西,也很愚蠢。"我們應該對生活中確實存在的真實事物給予神圣的肯定──關于我們的種種事實:超重若干公斤;屋外灰撲撲、冷颼颼的街道;玻璃櫥柜里的圣誕金蔥彩帶;橘紅色雅座里的猶太作家以及對座的朋友,后者有一頭金發(fā),孩子則是黑皮膚的。我們必須成為能接受事物本色的寫作者,要能喜愛細節(jié),唇邊帶著"是"跨步向前,好讓這世上不再有"否"。否定的態(tài)度會讓人生沒有價值,讓這些細節(jié)無法持續(x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