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了半個小時,黑洞男突然緊張兮兮地四周打量,壓低聲線說終于研制出一部可以捕捉黑洞的儀器。過分女孩興奮得彈起來,像她頭上觸電豎起的任性短發(fā)一樣。他嚇得“殊”一聲按下她,說這是美國軍方最想得到的技術(shù),他在互聯(lián)網(wǎng)和國際上一群像他的奇才交流時,都非要通過基本上無法破解的量子密碼(quantum cryptography),才敢討論。他一定以為我是過分女孩的朋友,所以才信任我。
“你們要去看看嗎?”他問。過分女孩強抑興奮瞳仁放光不斷點頭,沒想過她對“你們”二字沒抗拒,我為她愿意讓我加入感到受寵地雀躍。
于是我們走到他的辦公室。所謂辦公室,其實只是收留他的那個教授的實驗室旁邊的一個雜物房。里面亂得叫人頭昏,他卻鄭重地叫我們別碰他的東西,免得打擾他的秩序。最厲害的是一排十多臺電腦的屏幕,里面不斷衍生出一些奇特的圖案。他說那是他的“水族箱”。其實是他設(shè)計來模擬宇宙演化的計算機程序,他最喜歡每天花幾個小時盯著這些圖案。他抱怨已經(jīng)把十多臺電腦連接成一套小型超級電腦系統(tǒng),可惜運算能力還是不足夠。人微言輕,大學(xué)的超級電腦,他像小太監(jiān)眼巴巴看著皇妃,連碰碰的資格也沒有。幸好網(wǎng)上有一個駭客已經(jīng)答應(yīng)幫他hack in某臺超級電腦。
他的手指和鼻尖幾乎同時碰著屏幕,說:“看!藍色的點表示可能有生命體,紅色的點可能發(fā)展出高級文明?!鄙袂橄裰魅私榻B自己的寵物。
我和過分女孩站在一片混沌里不敢動彈,相覷而笑,看著他情深款款地把一部儀器抬出來。一瞧不禁有點掃興,怎么像公廁里自動售買安全套機那樣毫不sexy?“捕黑洞儀”啊,理應(yīng)是:鼓聲登登登,Laaaaadies and Gentlemen,總該有點驚天動地的派頭吧?
教授知道黑洞男利用實驗室的資源來砌成這部鬼東西后大發(fā)雷霆,臭罵了他一頓,說如果不是好心收留他,他只是廢物、瘋子。而事實呢?黑洞男多年來一直為教授解決了不少理論問題,令教授這幾年在國際間撈到一點名氣。唉,學(xué)術(shù)界,金玉其外,還不是一堆自吹自擂的爛蘋果。
缺乏資金,儀器未臻完美,但黑洞男還是想冒險開始實驗,建議深夜后大家合力把它抬上大學(xué)校長官邸旁的山頂上去捕捉黑洞。遠離校園好一點,他說,因為搞不好,可能會把大學(xué)轟掉,甚至?xí)缯麄€地球。我和過分女孩都振奮得睜大了眼,在校長官邸的旁邊轟掉整所大學(xué),很久沒有聽過這么令人熱血沸騰的事情了!
就是這樣,我第一次和過分女孩共處了大半天,還一起等待黑夜的降臨。活了20年,那可能是我最愉快的一天。
半夜,我們?nèi)讼竦椭堑某穗娪袄镆恍囊獨绲厍虻幕飷杭瘓F那樣,合力把儀器送上山。
初秋山上的風(fēng)有點涼。城郊的夜空談不上璀璨,但依稀還可以辨認幾個星座。黑洞男在忙著調(diào)校儀器。我仰望黑空,想到宇宙為什么會存在,或者到人類滅亡那天,也是注定無法破解的謎。我看到的亮光,也許是來自幾百萬年前早已爆毀的星球。太陽熄滅的那天,我和她已經(jīng)在數(shù)不盡的輪回中化作飛灰,早不存在了。太陽的余暉射到幾百萬光年外,某種高智慧生命接收到時,他們能否破析這個晚上,在如蜉蝣一夢的青春某瞬間,我和暗愛的女孩,干著也許是轟烈驚天,也許是無聊透頂?shù)氖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