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喜歡PJ Harvey的火爆激情。女人能擁有像她那樣的聲線才夠意思??上?,我沒有?!蔽冶獗庾?,吸了一口煙,冷不防被煙嗆住了,輕輕咳了兩聲。
“我近來漸漸發(fā)現(xiàn),”怪氣男生怪氣地說:“激情不知哪里去了,話說得越來越少,連做音樂也閑置了,不知這是不是好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p>
我們沉默了一段時間,燕子飛過我們頭頂。已經(jīng)是我的第2瓶健力士黑啤,他的第3罐平價但他說很出色的德國啤酒Oettinger。我們就在泳池旁邊的看臺石階上,距離約一米并坐著,前面下方是正在游泳的胴體。池邊的救生員和學(xué)生不時好奇地向我們這方瞧過來,良久也不愿意轉(zhuǎn)動眼睛,把頭調(diào)回去。
“沒有人知道現(xiàn)在的想法是否正確,因為我們無法驗證現(xiàn)在,要待過去了,再回頭看,才能立論。所以,假如現(xiàn)在有沖動想做的,最好還是不顧一切去做比較好,不然會后悔。知道嗎?人大概可以分兩種,一種是思想型,一種是行動型。前者的別名是懦弱,后者的別名是沖動。所謂意見、想法、價值,其實只是正或負(fù)的道德判斷,管它的話,你只會失去自己?!蔽矣衷诮韫謿饽猩l(fā)表自己的理論了。
他不懂反應(yīng)。真木訥得可以。
我跟他相反,近來因為他的出現(xiàn),我反而說多了話。我是出名的要不沉默到死,要不火爆到地震,誰都不敢招惹的女巫。這樣也好,至少多一點平靜。我寧愿把要說的話寫下來,寫完便釋放了,也不需要讀者。反而面對他,竟有點想和他分享所想的沖動。到底是沖動還是欲望還是什么我也搞不清楚,只知道,和他聊天,感覺像嬰孩換了尿片一樣干爽舒服。
我甚至想告訴他我那死亡計劃和想出走的準(zhǔn)備??删褪怯悬c不忍說出口,怕看到他知道后的落寞眼神。有誰會聽了那種決絕的想法還欣然說好給予支持呢?我看得出,他很想見我,很想很想,我也大概一樣。我感到害怕,卻又同時窩心滿懷。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忍告訴他,10天后我便會短飛半個月,到巴黎見一個可能加速我告別他的神秘人。我不知他是否猜到我想出走的意向,我想試探他。
“那你沒有想過真正出走嗎?”我單刀直入地問。
他的表情有點愕然,唉,不懂表達(dá)內(nèi)心的男生,眼神卻暴露了自己,他明顯是動容了。
“真的沒有出走計劃嗎?譬如,找個地方收藏自己一個月,像我?guī)讉€高中同學(xué)都那樣做過了,真沒什么大不了。跑到朋友家,最好遠(yuǎn)一點的家,起初打算住一兩個月,最后糊里糊涂便一直住下去的那種離家出走法,又或者把口袋里所有的錢買了干糧、水和車票一樣,越過邊境到終站時下車,才發(fā)現(xiàn)真的離家出走了,又興奮又彷徨,你沒試過嗎?”
“這個,想是想過的,不過,那時對口袋里沒有錢,還沒有小學(xué)畢業(yè)的小男生而言,出走是一件人生大事,比自殺更難決定?。〔贿^當(dāng)然,現(xiàn)在已不同了,但卻沒有下定決心,也不知去向?!?/p>
有兩個字觸動了我:自殺,是我自兩歲開始便過敏的課題。
“是嗎?你小學(xué)時代已經(jīng)想過自殺了??。 蔽矣悬c興奮地問,有點慶幸的樣子,心想,他也許會感到奇怪,我居然會在自殺方面跟他有共鳴。
“是的,大概就是這樣。”
“我啊,第一次寫遺書13歲,那年,我苦悶得發(fā)狂。全世界都不對勁?!蔽覑瀽灥卣f,然后脫掉小黑鞋,隨便丟在小黑煙匣和火機(jī)旁邊,盤膝而坐。我注意到,他一直悄悄地看著我大圓領(lǐng)口上的肌膚。我也悄悄深呼吸他身上白襯衣清新的洗衣液氣味,那是男人借來最性感的氣味之一。一股沖動涌現(xiàn),我想告訴他我的過去。能找到勾起自己沖動的人,真有點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