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rèn)他，他認(rèn)你嗎，他怎么不供你上學(xué)？他怎么不敢接你去他家？！他寧可養(yǎng)個野種都不貼你一分錢，你還叫他爸？你怎么那么賤！這是從前挨打時她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如同現(xiàn)在的那句“文彬到底有什么不好？”

離都離了，母親仍然不依不饒。

“去找找文彬，就說我要見他。”

“見他干什么？”

“看看你們有沒有可能復(fù)合……”

“沒有！那種生活我過不了！”

“怎么就過不了？！”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映潔，你不要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文彬到底有什么不好？”

“媽，你不要總問我，文彬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你不想想，他有什么好，你總說你記得他第一次來咱們家的情景，他給我遞過水，彎腰幫我提過鞋，那次你做飯時燙了腳，是他背著你去醫(yī)院，那時他背著你足足跑了一個多小時，你當(dāng)時感動地說，家里只要有這么個知冷知熱的人，就不擔(dān)心后半輩子有什么閃失，可是，媽，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人是會變的，你什么時候還看見他為我跑前跑后，他現(xiàn)在連他自己兒子病了都不管不問，他能照顧誰一輩子？！我敢說，我就是有一天生病了死在家里他都不會知道！”

“現(xiàn)在有人知道嗎？”

“起碼我心安理得，我也不抱任何幻想！”

…………

已經(jīng)走到公車站的許映潔又猶豫了，一想到母親那張比刀子還傷人的嘴，她的傷口提前流血了，車子來了，人不多，上了三五個人，又開走了。很快又相繼來了三輛，車內(nèi)報站了，這幾輛過去，估計下一趟車有的等了。她仍然拿不準(zhǔn)主意。又下雪了，這個冬天沒完沒了地下雪，連讓人在外面思考的余地都不給，她的心里一片凄涼，得走了。

媽媽，我餓了。她好不容易挪了步子，兒子卻扯了她的衣角。

街邊的小吃遠(yuǎn)沒有夏天時紅火，卻也斷斷續(xù)續(xù)的有人光顧，賣魚丸的，烤羊肉串的，還有新出爐的包子，飄著混合的香味，陣陣撲鼻而來，她買了兩個肉包子，找了個臺階坐下，她把自己的包墊在南南屁股下面，南南一邊吃一邊說，真香，你也吃。她說媽媽不餓。冷風(fēng)吹過，她摸著兒子的頭，看著看著，眼圈就紅了……

楊遠(yuǎn)就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下班時同事們張羅著去吃飯去K歌，他被硬拉著過來，本意是讓他散心，卻始終提不起興趣，整個晚上，別人興奮異常，他只是坐在一旁獨自抽煙，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悄無聲息地走了……這些天來，多了個“習(xí)慣”，只要沒事便在大街上漫無邊際地走著，無論是月朗星稀，還是大雪紛飛……

他站在馬路的對面，雙手插進(jìn)褲兜里，望著不遠(yuǎn)處的摩天大廈，那里霓虹燈閃爍，長長的廣告牌子，上面五彩繽紛，不斷變換著顏色，他們起初誰也沒有看到對方，后來，兒子說，媽媽，那里真好看，于是她抬起了頭，亞泰富苑的大液晶顯示屏上，出現(xiàn)了一座彩虹橋，一只大手伸出來，另一只手遞過去，兩只手握在了一起，下邊的廣告詞，我在這里等你……落款是，?菖?菖集團(tuán)分公司成立十周年……

他回過頭，她也回過頭，就像在茫茫人海中的不經(jīng)意交集，所有的喧囂都停止了，他在馬路那邊，她坐在馬路這邊，中間有公車汽車穿梭而過，他們在交錯的縫隙間看著彼此，過了許久，他緩緩走過來，走到他們母子面前……

短短的兩個月，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他心底有無數(shù)的疑問，你怎么在這兒，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你知道我多在乎你，你為什么總把這么狼狽的樣子展現(xiàn)給我看。他什么都沒問，下一秒她可能還會離開，她永遠(yuǎn)都不告訴他，她是怎么想的，她要決定做什么，所以，他也決定跳開所有的步驟，用最直接最簡單的方式將這顆重彈拋出來，省略所有程序，他說，映潔，讓我來照顧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