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神色異樣,關(guān)塔布側(cè)過頭問:“怎么了?”
“這張圖……是什么圖?這么奇特,轉(zhuǎn)著圈簽名,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白爾泰表露出一副單純好奇的樣子。
“你說的是這個呀,這是一張過去的‘獨貴龍’圖?!薄袄恰闭f。
“‘獨貴龍’圖?什么叫‘獨貴龍’圖?”
“狼”看了他一眼,心里笑這愣頭小子好奇心實在太強,不過他覺得也無所謂,便告訴他:“這是相傳草原上反抗清朝時出現(xiàn)的一種組織,叫‘獨貴龍’,這圖是他們的簽名方式,圍著一個中心圓簽名,無頭無尾。這秘圖就是落在朝廷手中,也無法查清哪個是頭領(lǐng)哪個是隨從?!?/p>
“真有意思!還挺民主的簽名啊!”白爾泰說道,心里卻因終于搞清這種簽名圖的名稱來歷而暗自高興?!笆前。悬c那么個意思。這是一張西部鄂爾多斯草原流傳的舊圖拓樣,早年那里有個貴族叫新尼喇嘛,他帶領(lǐng)百姓反對王爺招墾開荒,組織發(fā)起了‘獨貴龍’運動。這張圖就是他們當(dāng)年那張‘獨貴龍’圖的臨摹拓樣?!薄袄恰币灿悬c賣弄的意思。此時他的眼睛癡癡地盯著房頂發(fā)愣,自言自語道,“我琢磨著,那些‘新內(nèi)人黨’分子,是否也有這樣的一張簽名秘圖呢?”
“狼”的那冥思苦想、陷入一種幻覺般的樣子,令白爾泰發(fā)笑。敢情這“新內(nèi)人黨”是憑著他們猜想按圖索驥琢磨出來的呀。他突然想到格格的爸爸甘迪爾,八成也被弄成那個“分子”了。他心里不免有些著急,如何才能去一趟那個五七干校,見到甘迪爾呢?他得趕緊找到二爺爺,老人家身上藏的那張青旗“獨貴龍”圖,也許是一份具有歷史價值的寶貝,要保護好才成。自己偷描的這張圖,跟二爺爺所藏的那張有何關(guān)系?“獨貴龍”圖啊,“獨貴龍”圖,你身上還藏著什么樣的鮮為人知的秘密?德主任暗示格格的爸甘迪爾知道那些幸存者,看來他或許就是唯一能解開這“獨貴龍”圖秘密的關(guān)鍵人物了。于是他想見甘迪爾的意念更加強烈了?,F(xiàn)在藍皮卷宗掌握在“狼”手里,自己不可能看到其中內(nèi)容,只有找甘迪爾碰碰運氣了。
“唉?!边@時“狼”端詳著那張“獨貴龍”圖拓本,嘆了一口氣說,“不瞞你說,小白,咱們旗檔案館,也有一張類似的布制‘獨貴龍’圖,可惜!”
“可惜什么?”白爾泰的心又跳起來。
“那是個假的,復(fù)制品!”“狼”詭秘地笑了笑。
“假的?復(fù)制品?”白爾泰脫口嚷道。
“小伙子,你可是白抄了。哈哈哈——”“狼”指著白爾泰,突然大笑不止,前仰后合地搖頭晃腦,“你的的確確白冒了一次風(fēng)險,白忙活一場了,哈哈哈哈?!?/p>
白爾泰這一下真的嚇傻了,頓時有一種掉進冰窖的感覺。額上冒出的冷汗順著他臉頰往下淌,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狼”,嘴巴張開了半天才說出話來,“關(guān)、關(guān)大哥,你、你——原來全知道啊——”
“你不用緊張,也不必害怕,我并沒有惡意。哈哈哈——”“狼”十分得意自己的這種突然襲擊,有一種玩弄別人于股掌之間的滿足感,甚至有一種老貓用腳爪撥弄一只小老鼠的滿足感。白爾泰只聽他繼續(xù)說道:“當(dāng)時,我只覺得奇怪,你這冒冒失失的小伙究竟想干什么?為什么這么好奇,敢冒這么大風(fēng)險?可據(jù)我掌握的情況,你也沒什么特殊的政治背景啊,現(xiàn)在聽你解釋后我終于明白了,也理解你好奇心為什么這么強了。哈哈哈……”
白爾泰這才松了一口氣,摸了摸額頭,有些尷尬地說:“關(guān)大哥,我真是嚇?biāo)懒?。?dāng)時如果知道關(guān)大哥在里邊的話,打死我也不敢進去了,我這好奇心真要命呢,嘿嘿嘿?!?/p>
“其實,你抄的東西要是真東西,我也不會放你走了,呵呵?!?/p>
“那么原先那張真正的‘獨貴龍’旗圖,現(xiàn)在在哪里呢?”緩過勁來的白爾泰試探著問。
“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呀,小伙子,你還真有點敏銳的思維。是啊,真圖在哪里呢?為何失蹤?這秘密誰知道?”“狼”又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漸漸從他眼里閃出兩道冷光,他狠狠地吐出一句,“放心,我一定會找出來的,我一定要揭開這天大的秘密!我發(fā)誓!”
聽了這話,白爾泰不寒而栗,渾身感到透入骨髓的寒冷。
他心里暗暗叫道:二爺爺啊,你快離開達旗吧,你可是離開虎嘴又掉進狼窩來了!
兩個人又閑聊了一會兒,有一句沒一句的。
“狼”見他低頭看書,便一邊下地洗腳一邊問他:“看什么書呢,這么上癮?”
“閑書?!卑谞柼┌褧_他亮了一下。
“《清史稿》?嗬,小伙子不簡單哪!”
“讀著玩兒的。關(guān)大哥是什么地方人?”
“就達爾罕旗的,巴彥塔拉農(nóng)場,當(dāng)了十多年兵?!?/p>
“巴彥塔拉?那可是達旗另一位王爺溫都爾王府所在地呀?!?/p>
“是啊,我就是那個王府屯的?!?/p>
“‘溫都爾王’這稱呼,準(zhǔn)確叫法是‘多羅郡王’,當(dāng)初是孝莊皇后的侄子,也就是孝莊二哥索納木的兒子奇塔特,受皇太極賜封而得的。這個奇塔特在順治皇帝時戰(zhàn)死,尸體拖在馬背上還能觸著地,是個特大個子。順治見后驚呼:真是‘溫都爾’(高個子)王也!從此,你們巴彥塔拉的科爾沁多羅郡王代代世襲,稱之為‘溫都爾王’了。那時溫王府可是氣勢宏偉,青磚瓦房紅門廊宛如皇宮。那是康熙皇帝的長女下嫁溫王班迪時建造的,百姓稱它青宮。1671年康熙陪祖母孝莊皇太后巡視科爾沁草原時,下榻的就是這座青宮?!卑谞柼┤鐢?shù)家珍地說起這段典故來。
“嗬,有意思,有學(xué)問!我還頭一次知道這溫王和溫王府的來歷呢?!薄袄恰贝藭r對白爾泰有些刮目相看了,說,“小老弟夠厲害,這《清史稿》可沒白讀,佩服?!?/p>
“哪兒啊,我這是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這些日子整理達爾罕旗舊檔案,凈讀這些東西了。哈哈哈,關(guān)大哥被我忽悠了?!卑谞柼┬α?,見關(guān)系變得有些融洽,他接著說,“你們巴彥塔拉還出了個作家,叫烏蘭巴干,他寫的小說《草原烽火》,挺棒。”
“對,我知道,但他的更大功勞不是他的小說。”
“是什么?”白爾泰奇怪地問。
“他的更大功勞是,他點燃了這場‘挖肅’運動的導(dǎo)火索,為此咱們的旗手江青同志還專門接見過他。告訴你吧,下周我就去呼市開全區(qū)專案工作會議,會議上由他給我們做報告,做專門指導(dǎo)。好了好了,我不能再給你說了,今晚說得太多了。咱們倆今天談的情況,你可注意保密喲,記住嘍!”
“放心吧,關(guān)大哥,我知道?!?/p>
此時,白爾泰只感到渾身發(fā)冷,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從心底升起傳遍全身,令他從頭到腳感到發(fā)麻。現(xiàn)在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跟一頭狼同炕共寢!他心里不停地苦叫:長生天哪,快救救我,讓我離開這間充滿血腥的狼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