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完成了各項任務之后，瓦薩莉莎問了芭芭雅嘉幾個問題。這一階段的任務內容是：通過詢問，進一步了解生命—死亡—重生的輪回，以及它的具體運轉過程（瓦薩莉莎問起了騎手們的事情）；了解徹底地認識野性天賦的所有元素，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知道得太多會讓人太快變老”）。

我們一開始總是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我究竟是誰/什么？我在這里的任務是什么？”芭芭雅嘉則告訴我們，我們就是生命—死亡—重生的輪回，這就是我們的周期，是我們得以窺見女性精神奧秘的視線。我小時候，曾聽一位姑媽講過我們家族的傳說——“水之女”。她說，在每一片湖泊的岸邊，都居住著一位長有蒼老雙手的少女。她的第一項任務是把“圖茲”——這個詞的意義最貼近“靈魂之火”——導進許多只漂亮的瓷鴨子體內；她的第二項任務是扭動這些瓷鴨子背后的木質發(fā)條，讓它們自由地飛翔、游泳；當發(fā)條終于停轉，鴨子們不再活動的時候，它們的身體就會碎裂，這時她就要用圍裙扇起的風，吹起里面釋放出來的“圖茲”，讓它回歸天空；而她的第四項任務則是再把“圖茲”導進更多的瓷鴨子體內，再度扭動發(fā)條，讓它們繼續(xù)自由地飛翔、游泳……

這個故事很清楚地講述了生命—死亡—重生之母是如何度過輪回的。在精神意義上，夜母、芭芭雅嘉、水之女、拉·胡艾和野性女人分別代表了這位野性母神不同的層面、不同的狀態(tài)、不同的情緒。我們的任務就是把“圖茲”導進我們自己的思想和生命里，以及那些我們所接觸的人的生命里。我們也需要讓釋放出來的靈魂重歸天上的家園。我們需要釋放出火花，為白晝增光添彩，使我們在黑夜中找到前行的路。

瓦薩莉莎問起了她在尋找芭芭雅嘉小屋的過程中看見的三名騎手：騎著白馬的白衣人、騎著紅馬的紅衣人，以及騎著黑馬的黑衣人。芭芭雅嘉就像古希臘神話中的德墨忒爾一樣，既是母神也是馬之神，擁有母馬的力量及生育力。芭芭雅嘉的小屋又是一座馬廄，承載了那些顏色不同的駿馬和它們的騎手，而這些駿馬和騎手則負責早晨讓太陽升起，白天讓太陽在天空中運行，晚上拉起夜色的帷幕。不過，它們的意義還不只是這樣的。

騎手和馬兒們的顏色——白色、紅色和黑色——自古以來一直分別象征著生育、生命和死亡，同時也代表了生命、死亡和重生的過程——黑色意味著舊的價值觀崩解消逝，紅色意味著舊的幻覺被犧牲，而白色則是經歷了前兩者之后的智慧之光。

拉丁文中的nigredo（黑化）、rubedo（赤化）和albedo（白化）三個詞，都是煉金術中的術語，這三個過程正定義了野性女人的周期。如果沒有天亮、日出和夜幕降臨這些象征符號，她就不算是她了。沒有希望冉冉升起，沒有光芒讓我們分清不同的事物，沒有夜晚讓我們可以休息恢復，我們就不可能從野性天賦當中獲益。

故事里的這三種顏色非常寶貴，因為每種顏色都具有生、死兩方面的象征意義。黑色是肥沃泥土的顏色，將靈感的種子播撒進這泥土里，就會長出思想與感覺的枝芽。同時，黑色又是死亡的顏色，是光芒的對立面。除此之外，黑色還有第三種涵義：它代表了世界之間的世界，拉·絡芭居住的那個世界——因為黑色是沉降的顏色，看到了它，就意味著你很快會認識到某些你過去從未認識過的事情。

紅色是犧牲的顏色，是憤怒的顏色，是謀殺的顏色，是折磨和戕害的顏色。然而，紅色同時也代表了蓬勃的生命、激烈的情感、煥發(fā)的精神和強烈的欲望。它是精神的一劑強心針，是刺激我們的胃口的顏色。世界各地的文化里都有“紅色母親”這樣的形象，她跟“黑色母親”或是“黑色女神”相比并不算出名，但她負責守望的是那些“穿越隔閡”的東西。她對即將臨盆的女性尤其垂青，因為嬰兒要降生到這個世界上，必須先通過她的紅色河流。看到了紅色，意味著我們很快就會體驗到飛升或是生命的誕生。

白色是新的、純凈的、原始的東西的顏色，同時也是脫離形體的靈魂的顏色。它是母乳的顏色——嬰兒必需的滋養(yǎng)。反過來，它也是死者的顏色，是喪失了生命火焰之后的顏色。它是一張白紙，還沒有任何東西畫在上面。而當積攢起來的營養(yǎng)足夠讓事物再生時，這些事物的圖畫就會使白紙被填滿。

除了騎手們之外，瓦薩莉莎和她的娃娃也穿著紅色、白色和黑色的衣服與鞋子?？梢哉f，她自己就是一個小小的、正在發(fā)育的生命—死亡—重生之母。故事里生命力的輸送一共發(fā)生了兩次：瓦薩莉莎的生活先是被娃娃點亮，然后又因為遇見芭芭雅嘉而進一步綻放開來。故事里的死亡也發(fā)生了兩次：那位最初的、太過善良的母親，以及后面的繼母和繼姐姐們。我們很容易就可以看出，這兩次死亡都是正當的、能讓精神生命更加飽滿的。

所以，這種允許生存、允許死亡的過程是非常重要的。這是女性生來就應該理解與遵循的最基本的自然節(jié)律。只要把握住這節(jié)律，就可以減少我們的恐懼，因為我們能夠期待未來。故事里的娃娃和芭芭雅嘉都是所有女性的野性之母，她們從個人和神性的層面上都賜予了我們直覺的饋贈。這是直覺天賦所接受的一堂非常復雜奇異的課程。它可以用道教的語言來詮釋：一生二，二生三；生者將死，死者將生。

這就是芭芭雅嘉說“知道得太多會讓人太快變老”的緣故。我們在生命的每個階段都應該知道一些東西，但又不該知道得太多。在故事里，瓦薩莉莎要是知道了那三雙憑空出現的、從玉米粒和罌粟種子里榨出油來的手的含義，那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她問起了關于騎手們的事情，但卻沒有問起那三雙手。

年輕時，我曾問一位名叫布爾加娜的朋友，芭芭雅嘉究竟是怎么回事。布爾加娜是一位講故事的老人，來自高加索山區(qū)，之后生活在明尼蘇達州一片俄羅斯人聚居的小農場上。我問她：“為什么瓦薩莉莎‘剛好知道’什么時候該停止詢問下去？”她用老人那種特有的眼光看著我，說：“有些東西就是不能知道?！比缓笏⑿χ尫屎竦哪_踝交叉起來，就這樣回答完了我的問題。

要試圖徹底理解那三雙手的前因后果，就好比試圖徹底理解精神世界的內涵。通過警告瓦薩莉莎不要問那個問題，娃娃和芭芭雅嘉使她意識到，自己不應該一下子洞悉太多關于心靈底層世界的事情，而這確實是對的，因為雖然我們可以去那里拜訪，但卻不希望永遠滯留在那里。

芭芭雅嘉在這里揭示的又是女性的另一套生活周期。隨著生活的漸漸展開，我們將會越來越容易理解這些內在的周期，包括創(chuàng)造力的周期、在精神和生理層面上進行生育的周期、孤獨的節(jié)律、玩耍的節(jié)律、休息的節(jié)律、性的節(jié)律、捕獵的節(jié)律。我們用不著太過急切，因為理解將會自然而然地發(fā)生。我們必須要承認，某些東西是在我們觸及范圍之外的，盡管它們能夠影響到我們，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豐富。在我的家族里有一句話：“有些事情是上帝的事?！?/p>

最終，在所有這些人物都做完之后，“野性母親的遺產”得到了深化，精神在人性和靈魂的層面上都透射出了直覺的力量。娃娃和芭芭雅嘉分別是我們在這兩個層面上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