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看我真來狠的,懼了,趁別人拉,順竿溜下來,到外面抽煙去了。
也趕上我們情緒都不好,在那之前,關(guān)系還是不錯的,有個周末,我還和別的小孩去過他家。在城北郊區(qū),是個屠宰場,屬于私屠濫宰的,什么費(fèi)用也不交,什么病畜生都敢殺,所以黑錢確實(shí)沒少賺。他爹灌了兩盅燒酒,還正兒八經(jīng)告訴過我們,這年月誰要實(shí)惠兒地做生意,誰就是傻×。
鬧了這次小矛盾,他對我都有點(diǎn)兒敵意。我琢磨著自己年齡大些,還是不和他一般見識,就找由頭,跟他把關(guān)系往回拉,可這孩子也許是以為我怕了,也許是挺記仇的,就是不理我?;煸趯W(xué)生堆里,我也犯了嫩病,跟著叫上勁兒了,能看見他,就把馬彤和趙盈盈找來,有時候還故意動手動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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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手動腳有兩種解釋,都和男女問題有關(guān)。一是耍流氓,如今比較普遍的說法是性騷擾,單方使壞的;二是打情罵俏,你情我愿,互利互動的。我和趙盈盈屬于后者,但也僅限于開玩笑,沒有任何深入。為了不讓她產(chǎn)生錯覺,我和馬彤也經(jīng)常這樣胡鬧。
她們當(dāng)時對我的感覺,我至今理解不透,要說單純,那是胡說,可是也不太像愛情。她們經(jīng)常兩個人出現(xiàn),而且誰也不比誰表現(xiàn)得更多。有一次,甚至這樣問我,如果我們都做你的情人,你能答應(yīng)嗎?當(dāng)時就把我給問蒙了。她們不是讓我選擇,更不是說婚姻,而是正常思維以外的東西。我想,這就是代溝吧,也就索性不多琢磨。
那時,想的最多的是怎樣把肚子問題解決好,挺到有出頭之日。
我不同于那些特純的藝術(shù)家,他們對物質(zhì)生活一般少有追求,而我還是希望錦衣玉食的。我俗,改不了。我在那種日子里,不由自主地總想到酒店時期的奢靡生活,說酒池肉林可能有點(diǎn)夸張,但的確衣食無憂。我為啥要背叛那種所謂體面的享樂呢?吃飽了撐的?這山望著那山高?都不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洗衣店老板娘在我第四次去詢問的時候,心軟了。
反正你也不可能學(xué)會了搶我生意,你來吧。
我干了兩樣活兒,熨、洗。
都在她家里,而不是那個鐵皮房。鐵皮房實(shí)際上是用來收活兒的。
不像你們想的那樣,鼓搗鼓搗機(jī)器就把啥都干利索了。
洗,實(shí)際是刷,把收來的臟衣服,先用祛油膏擦掉油漬,然后按顏色深淺,分放在不同的大水缸里,加上水、洗衣粉,泡。差不多了,挨件拎出來,用一把硬毛大刷子狠刷,最后漂凈、甩干、晾。
熨,在店里有一臺老式熨燙機(jī),那是給顧客看的,很多衣服還是在她家的小屋處理,用李逵的板斧那么大的一把熨斗,在一個老板娘自制的木架上完成。熨的方法特傳統(tǒng),干衣服鋪在架面兒上,把一張白布放在水盆里浸濕,擰掉多余的水,再蒙到衣服上,用滾燙的熨斗壓過去。一般熨一件活兒得把白布浸濕三四回,我這雙手也就跟著一會兒干一會兒濕的,水深火熱。
學(xué)、干都不難,看兩遍就會了,只是絮煩,抬不起頭,容易出汗。
我想,人家老板娘一個人咋撐下來的?
她丈夫不知什么原因進(jìn)了大牢,她帶著個剛上小學(xué)的小孩兒守活寡,苦熬。她喜歡唱歌,所有的歌都被她統(tǒng)統(tǒng)改造成她的唱法里面,雖然聲音尖利,但不難聽,有股很自然的感覺,后來,我知道,專業(yè)人士把類似的動靜叫“原生態(tài)”。
無論洗熨什么東西,她一件給我一塊錢,很夠意思了。顧客送她那兒熨條褲子才給三塊,當(dāng)然上衣稍多點(diǎn),五塊。
我每天中午吃過飯就去,晚上九點(diǎn)左右回宿舍,洗漱之后,在傳達(dá)室外的破沙發(fā)上寫稿。
那些孩子問我,出去都干啥?我說,瞎逛。
在和趙盈盈馬彤逗鬧時,被她們抓住了手,馬彤驚叫,哎呀,你手咋起這么多繭子?趙盈盈也跟著大喊大叫的,太硬了!正好那個喜歡她的男孩進(jìn)來,看見她們拉著我的手,酸唧唧地罵了一句,賤!趙盈盈也是個刀子嘴的姑娘,馬上就回口,你才賤呢!腦袋讓門擠了吧?男孩紅著臉,怒視她。我說,別,你們都同學(xué)的,干嘛呀?這小伙兒肯定是要在趙盈盈面前撐撐威風(fēng),操你媽,你少跟著瞎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