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這制鐵廠的技術(shù)當(dāng)時日本是根本不具備的,只能從外國引進設(shè)備和人才。
這事兒基本就算是破天荒了,一向以攘夷為最高目標的朝廷,居然會同意搞外國人的那些個西洋技術(shù)?
答案是會,因為有人上下活動過了,而這個活動的人,就是姊小路公知。
當(dāng)然,按照常理來說,即便他活動,孝明天皇也是不會批準的,畢竟人家是當(dāng)時日本頭號憤青,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同意讓外國人跑來給自己打鐵呢?
事實是,孝明天皇壓根兒不知道這事兒。
換句話說,姊小路公知借著天皇對他的信任,假傳了圣旨,上下前后地忽悠了一大圈兒,把這個工程給敲定了下來。
而他之所以會從一個攘夷旗手轉(zhuǎn)變成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假傳圣旨搞開國的“日奸”,完全是源自于一次談話。
這是一個深夜,姊小路公知獨自造訪了一位幕府高官在大阪的宅邸,為的是確認一下將軍德川家茂是否真心攘夷。
但是這位高官卻并沒有給予他明確的回答,只是邀請公知坐下來,然后拿過來一個茶杯。
“少將大人您喝茶。”
“啊,您也請?!?/p>
雙方各自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然后又各自沉默了。
姊小路公知畢竟是身懷任務(wù)而來,所以不能這么跟著對方大眼瞪小眼地干耗著,于是他主動打破了沉默:“一說到現(xiàn)在的時局,實在是讓人擔(dān)心萬分哪?!?/p>
“是啊,正所謂內(nèi)憂外患,說的就是現(xiàn)在的日本吧?!蹦俏荒桓墓賳T喝了一口茶后突然問道,“以少將大人之見,這種局面該如何擺脫呢?”
姊小路公知幾乎沒有作任何考慮便脫口而出:“攘夷啊?!?/p>
“攘夷?怎么個攘法呢?”
“合力將所有的外國人都趕出日本,恢復(fù)從前的樣子就行?!?/p>
“少將大人,您覺得這么做有多大的勝算?”
兩人之間再一次冷場了。
因為這是一個相當(dāng)現(xiàn)實的問題,你要把外國人都從日本給攆出去,光靠決心、信心和口號是不夠的,必須要有真家伙。
對此,姊小路公知只能采取以守為攻的反問:“那么您認為應(yīng)該如何是好呢?”
“要想達到攘夷的目標,除了要把外國人給趕出日本之外,更重要的是不讓他們進來?!?/p>
對此姊小路是深表同意的,但同時也產(chǎn)生了一個新的疑問——如何才能做到不讓外國人踏上日本的土地呢?
“外國人都是從海上而來,為此我們必須要搞海防?!睂Ψ秸f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要想保護日本的土地,就必須先要保護日本的海洋,所以,沒有一支像樣的海軍是萬萬不能的。您知道嗎?少將大人,現(xiàn)在西洋的軍艦,從大阪開到姬路(兵庫縣),只要一頓飯的工夫。”
接下來,那位官員給姊小路公知仔細講解了各國的海軍,世界的形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身邊用于照明的蠟燭也燃盡了一根又一根,對于公知來說,此時此刻自己的任務(wù)已經(jīng)顯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因為他更想從對方的口中知道日本以外的世界,以及日本未來該走的路。
“在這個國家,現(xiàn)在有兩種人,一種人希望完全對外封閉,保留原有的風(fēng)俗、習(xí)慣等,拘泥于日本傳統(tǒng)的外殼;而另一種人則希望全盤西洋化。但是,我們真正應(yīng)該走的,是第三條路,那就是盡快打開國門,然后盡可能地吸收異國的先進技術(shù)和知識,積蓄國力,等我們能以均等的實力和西方列強較量的時候,再跟他們好好地打上一架,這才是真正的攘夷,不是嗎?”
姊小路公知不說一句話。
他服了。
起身告辭之后,公知便匆匆地回了家。
從此以后,他開始逐漸疏遠了原先的那些尊攘同志,更多地關(guān)心起了海軍、鋼鐵、海防、大炮,并且和自己身邊的朋友大說特說這些玩意兒,終于引起了別人的警覺,然后遭到了殺身之禍。
我相信,他應(yīng)該早已有了這份覺悟。
當(dāng)?shù)弥随⑿÷饭蝗税禋⒂诮诸^之后,那個和他徹夜長談的幕府官員哀嘆了一聲,搖著頭說道:“這真是國家的大禍啊?!?/p>
此人便是幕府的軍艦奉行,幕末最強的開國派,日本第一忽悠王,數(shù)年后拯救江戶城于兵火之中的大功臣——勝海舟。
說起來,在把姊小路公知化攘夷為開國之前,他還成功地把一個家伙忽悠得改變了立場,那是一個尊攘派的刺客,懷著殺光“日奸”的決心上門來送勝海舟上路,舉著刀都快喊出“天誅”二字了,愣是被他的那一套套理論說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把刀往地上一丟,干脆拜其為師了。
這個刺客是土佐藩脫藩的藩士,名叫坂本龍馬。
姊小路公知案發(fā)生之后,京都的治安再一次陷入了惡化,甚至還有人組建了天誅組,正兒八經(jīng)有組織、有預(yù)謀地在街頭搞起了砍人大業(yè)。
松平容保很生氣,后果不嚴重。因為比起天誅攘夷,發(fā)生了一起更讓他覺得麻煩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