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真相
這天晚上,下班回到家,看著冷冷清清的家,忽然覺得很空虛,很深很深的空虛。這深不見底的空虛不是一般的東西可以填滿。我不想呆在家里,于是下樓去附近的街道閑逛。不知不覺走到白石洲沙河小學(xué)前面,忽然想起朱美就住在這附近。以前,她請我去她家吃過兩次飯。
我打算去見見朱美,向她訴說我心中的苦悶。
走到朱美家的樓下,看門的老頭正在埋頭吃飯,沒有搭理我,我直接上樓。走到8樓朱美家的門前,我敲了敲門,朱美迅速打開房門,她穿粉紅色睡袍,腳下蹬一雙粉紅色的繡花拖鞋,臉上掛著興奮嫵媚的笑容,頭發(fā)披散著。我第一次見她沒戴眼鏡、披著頭發(fā)的樣子,她的頭發(fā)真好看,烏黑油亮,燙成大波浪狀,有幾份野性的嫵媚。她化了妝,眉毛描得細(xì)細(xì)長長的,涂著淡藍(lán)色的眼影。真沒想到她還有如此妖媚的一面。
她見了我,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她說:“怎么是你?”
我問:“為什么不是我?你以為是誰?”
“我……我……”她支支吾吾答不上。
“你是不是在等誰?”
“沒……沒有,我沒有等誰。”朱美的聲音在發(fā)顫。
“我今天很煩,剛好逛到你家樓下,就上來看看?!?/p>
“哦。”她的聲音冷冷的。
“你好像不歡迎我。”
“沒有。沒有?!彼f。
“你最近氣色不錯,滿面春光,遇到什么好事了?”
“哪有啊?!彼难凵衽c屋頂上悄然行走的母貓一樣,冷淡,漠然,機(jī)警地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隨時準(zhǔn)備閃身一逃或者孤注一擲。
“你男朋友呢?還沒回家?”
“他要加班,應(yīng)該很快就要回來了?!?/p>
我走到鞋柜旁邊換拖鞋,我彎下腰,伸手取鞋柜里的拖鞋。我忽然愣住了,我看到拖鞋的旁邊躺著一雙紅色高跟鞋,鞋跟鑲了水鉆,很華麗,跟大浩過年時給我從香港帶回來的那雙紅色高跟鞋一模一樣。我好奇而緊張地瞪著那雙紅色高跟鞋,第一次感到心跳得那么厲害,血直往上涌。
我換好拖鞋,直起身,慢慢地抬起頭,我果然看到朱美的脖子上掛著一條藍(lán)寶石吊墜的項(xiàng)鏈。這項(xiàng)鏈我也有一條,去年情人節(jié)大浩送的,他去美國游玩時買的,據(jù)說是限量版。我像被人猝不及防地?fù)澚艘粋€耳光,頭嗡嗡直響,眼冒金星,周身麻木。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大浩送我的紅色高跟鞋和藍(lán)寶石吊墜項(xiàng)鏈,朱美也有?
我感到一股咸腥的血液在喉間上下蠕動。朱美洗了澡,穿著艷麗的睡袍,把自己弄得性感嫵媚,她一定在等待某個男人的到來。是等她男朋友嗎?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像火焰一樣瞬間把我吞噬了。這些年,朱美經(jīng)常在我面前提起她的男朋友,說她的男友是多么地愛她,為了她與家人反目成仇,和她一起私奔到深圳,辛苦打工,省吃儉用只為多賺些錢,好給她一個幸福的家。說到動情處,她眼睛潮濕,發(fā)誓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她的男友。但在我剛把她招進(jìn)公司時,見過她男朋友兩面,之后,再也沒見過那個男人。也許他們早就分手了。她在我面前說他們多么恩愛,只不過是一種戰(zhàn)術(shù),用來蒙蔽我的雙眼,讓我沒有任何的防備之心。那么她要等待的男人是誰呢?
是大浩嗎?
明晰的痛楚像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肌膚和心臟。
我開始聯(lián)想到一些事情。尤其是前幾天朱美要我去捉奸的事。也許她早就清楚那天大浩約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客戶,她故意要我去捉奸,就是為了讓大浩恨我厭我怨我。朱美一直在玩弄我?朱美正是我要尋找的那個第三者?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我該怎么辦?要跟大浩離婚嗎?要罵大浩禽獸不如嗎?要罵朱美是婊子嗎?我亂了方寸。
朱美坐立不安,幾乎支持不住,臉變了色。朱美正在等待的那個男人可能真的是大浩。我害怕了。我不敢想象三個人面對面將是一種什么樣的場景。我對朱美說:“忽然想起有點(diǎn)急事要辦,我先走了?!?/p>
“才來一會,怎么就要走呢?多坐一會啊?!彼焐贤炝粑?,手卻迫不及待地打開房門,讓我快點(diǎn)走。
我走到鞋柜旁換我的高跟鞋。躺在鞋柜里的那雙紅色高跟鞋,紅得像血,刺傷了我的眼睛。我從朱美家里走出來,我掩耳盜鈴地想我沒有看到大浩在朱美家里,也沒有看到朱美和大浩單獨(dú)呆在一起,那么大浩和朱美應(yīng)該不是一對狗男女。朱美一定不是我要找的第三者。
我茫然無助地在大街上徘徊。剛剛下了點(diǎn)小雨,地面有些滑,風(fēng)無處不在地刮著。我的心像被一根細(xì)小的鐵絲勒住了,無法掙脫,無法嚎叫,無法喧囂。
我告訴自己馬上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當(dāng)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墒窃诖蠼稚瞎淞艘蝗Γ硎股癫?,我又回到了朱美家的樓下。我想看看朱美等待的那個男人是誰?也許那人根本不是大浩,是我多疑了。是啊,怎么可能是大浩呢?這會,看門的老頭正在看電視,他見我進(jìn)來,問我找誰,我說找802的朱美,我是她姐姐。他揮了揮手,示意我進(jìn)去。
到了八樓,我敲朱美的房門。我覺得敲開這扇門非常難,像敲開地獄或天堂之門一樣難。我只等了一會,門慢慢打開,朱美說:“進(jìn)來吧?!?/p>
我走進(jìn)去,然后我看到大浩,他穿一套灰色睡衣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報紙,神情放松。
我感到那樣的,那樣的不可思議,我信奉的世界原來和想象的完全不同,那個彩色的世界在突然間變成了黑白兩色,我真的感到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我忽然很疲倦,很累,雖然并沒有做什么劇烈的運(yùn)動,雙手卻直冒汗,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
“怎么會這樣……”我喃喃自語道。
大浩默默不語地站起來,像水紋擴(kuò)散一般,他臉上漸漸露出吃驚的表情。
三個人站在那兒差不多正好形成等邊三角形。
狹小的房間里充滿沉重而緊張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我聽到一種奇妙的“呼呼”聲,像是隧洞中穿過的風(fēng)的聲音。那是我自己的呼吸聲。
“初六……”大浩的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怎么會這樣?”我看向朱美。
朱美不說話,轉(zhuǎn)過頭,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