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子書記陡然咳嗽著,蜷下了腰桿。他嘶啞的咳嗽聲,好像助燃劑,大火歡笑著,燃燒得更猛了。
此時響起羅癲子那沙啞的歌聲:
好火啊憑借風(fēng)
送我哇到極樂
紙船啊明燭
照耀了個蒼天
照耀了個蒼天啊
消防車不一會兒就趕到了,只見幾個銀亮的水柱沖天而起,大火很快就被撲滅了。
謝彩鳳怏怏地轉(zhuǎn)身回屋,居然,她還深沉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上,謝彩鳳背著書包去上學(xué)。剛出路口,就碰見牛宏了。牛宏怪怪地望著她,嘴巴蠕動著,卻啥也沒說。謝彩鳳死死地拽著牛宏,同他來到一個陋巷。謝彩鳳恨恨地看了他好久。
“牛宏哥,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牛宏看著她。“昨天腦殼疼,我早早就睡了?!?/p>
“你倒是睡覺了,我卻——”謝彩鳳就沒有了下文。
牛宏認(rèn)真地說:“小鳳,你說,是哪個欺負(fù)你,說了大哥幫你出氣?!?/p>
謝彩鳳使起小性子,把腳下的一塊塊石子踢飛起來。她馬臉嘟嘴地道:“牛宏哥,你是沒有事情找龍門陣擺,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么?別人嚼舌頭,你也信?”
牛宏認(rèn)真地看著她,嘆了一口氣,嘟噥著道:“我以為你真有什么事,沒有就好?!敝x彩鳳笑道:“如果我真有事情,你要怎么辦?”牛宏抓著她的手,狠狠地說道:“你說是哪個,老子下他的零件!”
謝彩鳳咯咯地笑了,說:“哎呀我的牛宏哥,你好傻呀,我真沒有事,哪個狗哄你。我問你,那火是你整的么?”牛宏搖頭道:“要是我就好了,可是,我確實(shí)沒想到可以這么修理那癩子呀?!?/p>
謝彩鳳踮起腳,在牛宏臉上啄了一下,蹦蹦跳跳地上學(xué)去了。牛宏摸著被謝彩鳳親吻的臉,愣怔了好久。
當(dāng)天下午,縱火犯就被抓住了,居然是羅癲子。羅癲子被五花大綁著,胸口掛了一塊木牌,到牛背灣搬運(yùn)新村來游街。羅癲子還是那么傻濁濁的樣子,頭發(fā)蓬亂如雞窩,眼窩深陷,眼角布滿眼屎,胡須張揚(yáng)地抖顫著。卻望著灰蒙蒙的天發(fā)笑,還唱歌,他唱得低回婉轉(zhuǎn),一悲三嘆。
天空灰蒙蒙
大風(fēng)呼呼吹
搬運(yùn)站里開大會
訴苦把冤申
萬惡的災(zāi)舅子
一手遮住個天
強(qiáng)盜狠心,強(qiáng)盜狠心
奪走了我的乖
可憐我這寶器
漂流四方——
段大慶一槍托砸過去:“死癲子都這個時候了,還裝嫩啊你?”羅癲子送他一張笑臉,說:“大慶娃,怎么做不來人,還落井下石?”段大慶罵罵咧咧:“老子就要落井下石怎么了?”羅癲子說:“兄弟,罵人種不好知道不?”
批斗會由癩子書記主持。民兵連長段大慶與警察押著羅癲子,臺上一呼口號,段大慶就使勁按羅癲子那毛蓬蓬的頭。可是,只要他手一放,羅癲子那頭如水里的皮球一樣,就又沖了起來。段大慶憤怒地踹了羅癲子幾腳,還用巴掌扇他的后腦勺。羅癲子猛地轉(zhuǎn)頭,咬住段大慶的手,任憑幾個漢子撕扯,也沒能扯開,段大慶的手被生生撕扯下來一塊白肉。接著,羅癲子就被揍到地面做鬼叫。
可惜,這個場面謝彩鳳沒有看見。
謝彩鳳在困牛石的這一檔事并沒有能夠瞞天過海。先是,每當(dāng)謝彩鳳從街面上過的時候,總會有一些婆婆客圍在一起,在她的背后指指戳戳,后來,牛背灣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同她來往。
謝彩鳳很快有了一個“背篼雞”的外號,并且這名頭越來越響,直到她上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