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峰時間，汽車排起了長龍。他倒是一點不著急。打開音響，里面流淌出波切利天籟一樣聲音——今夜無人入眠。車廂里靜靜的，只有音樂在空氣中激蕩回響。無香深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閉目養(yǎng)神。

手機(jī)鈴聲響，無香這才注意到他的鈴聲居然是“兩只老虎”。看不出來這樣的一個男人還有這么一份童心。

“喂！”他的聲調(diào)平穩(wěn)直接。“一個男人！”無香在心里想。

“好的……明天不行，我已經(jīng)約了人……周末也不行，下星期再說吧?！?

……

“對了，阿原，你去藥店買點胖大海，再買兩瓶念慈庵，送到沈記來……好，一會兒見?！?

他掛斷電話，笑著問她：“你沒吃飯吧？陪我吃飯怎么樣？”

無香搖頭：“我不餓，我想回去睡覺?！?

“生病也要吃東西?。　彼裥珠L一樣的專斷著，“你該喝點好湯暖暖腸胃，去去火?！?

她沒有力氣爭辯，微微點頭。車廂里又恢復(fù)了寂靜，只有音樂裹挾著他們。

沈記地處一個偏僻的小巷，轉(zhuǎn)過大門，里面原來有開闊的場院可以停車。這是一個早先的四合院，似乎頗具規(guī)模。穿過照壁，是一排又一排的廂房。無香跟著引座小姐東轉(zhuǎn)西轉(zhuǎn)，只覺得頭暈。最后，小姐將他們帶到一個僻靜的側(cè)院。這里全部是小包房，走過一扇一扇的門，只偶爾聽到碗盞的響動，和前院的熱鬧仿佛兩個世界。

他們的包間在院子的盡頭。夕陽從院子里穿過藤蘿架投在窗臺上，印下斑駁的影子。房間不大，里面放一張小方桌，只能坐兩三個人?？繅σ粋?cè)是一張大炕，鋪著厚厚的墊子，中間炕桌上擺著一些干果。他帶她在桌邊坐下，服務(wù)員進(jìn)來點菜：“盧先生今天吃什么？”

“來點清淡的，一條魚，兩個素菜，再要一個清肺化痰的湯。讓你們劉總給安排吧。”

“好的。您今天喝點什么呢？”

“給我一杯普洱茶，給這位小姐上一扎雪梨汁?！?

小姐領(lǐng)命退下。

餐館雖然是中式的裝修，卻用了很舒服的扶手椅。配上厚厚的靠墊，比起沙發(fā)也不遜色多少。無香懶洋洋地蜷縮在椅子里，享受著夕陽的余暉，心里卻有模模糊糊的不真實感。她一直覺得孤男寡女一起吃飯是一件很曖昧的事情?？墒乾F(xiàn)在，自己卻和一個男人在這樣一個很私密的包廂獨處，而這個男人她才認(rèn)識了一天，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嘲弄地想，原來自己也抵擋不住金錢和美色的誘惑??！

“你是不是在想我會不會是個人販子？”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其實很簡單，我本來約了人，剛才臨時取消了。我不想一個人吃飯，所以就綁架了你?！?

“我希望等我真的沒飯吃的那一天，還能被人綁架?！睙o香沙啞著嗓子。

“沒問題。”他遞過來一個手機(jī)盒，“這是給你的，你原來的手機(jī)淋壞了。Sim卡我不能替你補，里面先放了一張神州行?！?

無香搖頭推回：“你賠給我的衣服已經(jīng)足夠抵過我的損失了?！?

“這樣吧，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先拿著用，手機(jī)修好了再還給我？”他溫和地堅持，目光是親切友善的，沒有昨天的那一絲譏諷。她的戒備微微松懈了一些。

菜上來了，一色精致的骨瓷碗筷，瓷片薄得仿佛一捏就會破，無香看得愛不釋手。菜色很精致，一條清蒸石斑，一盤炒百合，一盤炒蘆筍，還有一鍋無香叫不出名字來的湯，有微微的藥材味道，卻不掩湯本身的香氣。服務(wù)員又送上來一份甜點：“這份馬蹄糕劉總說也是去火平肺的，請盧先生和這位小姐多指點?！?

他笑著道謝，等服務(wù)員退下才問：“我才想起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偛荒芟袼齻兡菢咏心氵@位小姐?！?

“我姓曲，叫無香。”

“哦，象個俠女的名字。”

“你怎么不說是殺手？”

“想當(dāng)殺手先跟我學(xué)兩年吧?！?他笑，“我叫盧坤，乾坤的坤?！?

兩個人閑閑地聊天，氣氛融洽。無香不知不覺間居然吃了不少，頭也不那么暈了。

從門外走進(jìn)來一個２０來歲的男孩子，帥帥的，穿一件黑色的緊身Ｔ恤和緊身仔褲，張揚著青春的資本。他叫了一聲：“坤哥！”手里拿著一個塑料袋。

盧坤點頭：“把藥給曲小姐?！?

無香趕緊起身接過：“謝謝你，阿原。”

小男孩拘謹(jǐn)?shù)匦α诵?，轉(zhuǎn)身又叫了一聲：“坤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盧坤皺一下眉，對無香頷首道：“失陪！”拉齊阿原走到外面遠(yuǎn)處。無香看到阿原在跟盧坤說著什么，盧坤緊緊抿著嘴，一臉不悅，連連搖頭。阿原不肯放棄，還在努力勸說。盧坤掏出一根煙來，阿原趕緊幫他點上。他狠狠抽了兩口，然后重重扔在地上，對阿原說了一句什么，轉(zhuǎn)身往回走。阿原追著他的腳步跟到門前。盧坤站在臺階上猛地轉(zhuǎn)身用手指著阿原的額頭，目光中壓抑著怒火，喝道：“你回去告訴老大，他愿意去就讓他自己去！”

阿原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盧坤才回到餐桌邊，臉上不動聲色，但是明顯的心不在焉，揮手讓小姐結(jié)賬。

前面的融洽氣氛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無香心中暗暗納罕，有什么事情能夠讓這個看起來城府很深的男人這么生氣失態(tài)？盧坤一邊開車，一邊掏出煙來，突然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無香，揚一揚眉征求她的意見。無香作了個請便的手勢。他打開天窗，點著煙，深深地吸了幾口。手機(jī)響。他看了一下來電號碼，猶豫了片刻，嘆口氣掐滅了煙，按了接聽：“Hello， Thomas.”聲音即刻回到了一貫的低沉溫柔。

“How come！ That‘s impossible！”他的英文純正而流利。

無香的英文不好，只聽見他快速的和對方說著什么，語氣極溫和，甚至有些恭順，眉頭卻緊鎖著，聽對方說話的時候太陽穴微微突起，顯然是在咬牙。聲音和畫面完全是兩個極端，真是讓無香嘆為觀止。

“Sure， Friday evening？”

……

“OK， keep in touch！”

他掛斷電話，臉上表情肅然。車廂里凝滯的氣氛讓無香窒息。她不由自主打開了CD。音樂聲響起，是周杰倫的《夜的第七章》。神秘優(yōu)美的旋律，竟然為這個寧靜的夜披上了一絲詭異和憂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