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匪光顧清東陵

就在孫殿英率部向順義、懷柔一帶大舉撤退之時，躲在東陵外圍的土匪、歹徒以及奉軍、直魯殘軍的散兵游勇，聞風而動，紛紛向東陵這個再一次成為真空的藏寶之地趕來。當他們發(fā)現(xiàn)各座陵寢均被鑿?fù)诘们Н彴倏?，而慈禧、乾隆二陵地宮已被盜掘時，遂趁著混亂再次將原本就堵塞不嚴的入口扒開，打著燈籠火把，提著口袋和各種防身武器沖進慈禧、乾隆兩陵的地宮，再次進行了洗劫。兵匪、歹徒們的行動，漸被附近的土著所聞。于是，一幫又一幫的土著像剛剛從箱中放出的無王之蜂，成群結(jié)隊地提著草筐、口袋向陵區(qū)涌來，并將地宮中散落下的珠寶玉器又詳細地搜刮了一遍。乾隆地宮由于泥水混雜，散落的寶物已很難尋覓，土著們便攜來耙鉤，像在田野中摟草，又像在河溝中捕撈魚蝦一樣，在泥水中四處打撈、摟鉤，將珠寶玉器以及乾隆和后妃們破碎的尸骨一并裝入帶來的草筐、口袋，帶出地宮。然后或挑或背或用車拉，將草筐、口袋弄到陵區(qū)之外的河中，用鐵篩子反復(fù)涮洗，以淘選出金粒與珠寶。至于那些被裹挾而來的破碎的尸骨，自然是扔入河中隨水而去?？芍^一場真正的洗劫。許多兵匪、歹徒及土著由此也大發(fā)了一筆橫財。

生前無限榮耀的“十全老人”、“太后老佛爺”可能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死后竟會遭到如此粗魯、野蠻的待遇。不光自己的陵寢遭到盜掘，而且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不到安寧。不光他們倆得不到安寧，許多兵匪、歹徒又將先前被盜劫過的同治帝的惠妃陵寢地宮掘開，再次砸棺拋尸，全面搜尋劫掠。同慈禧的遭遇相同的是，那位面色如生、全身完好的惠妃被扒光衣服，赤身裸體地拋在地宮的石板上，棺木被劈成碎片，橫七豎八地被胡亂拋入地宮的各個角落，所有的隨葬品被劫掠殆盡。東陵再度陷于大失控、大混亂、大劫掠之中。

時間一天天過去，盡管東陵一片混亂，劫掠財寶之人絡(luò)繹不絕，但沒有一人及時向官府和滿清皇室報告這一消息。原來由清室派駐的那位名義上的東陵守護大臣毓彭，在此之前就開始監(jiān)守自盜，大發(fā)不義之財。當他探知慈禧、乾隆兩陵被兵匪盜掘后，怕承擔責任，溜回北平家中，既不出頭露面，也不派人向住在天津的溥儀稟告，而是私下里倒賣從東陵盜出的文物。倒是住在北平的一位原滿清都統(tǒng)衡永（字亮生），在對東陵的被盜事件微有所聞后，為弄清事情真相，便給自己的親戚、時任遵化縣知事的蔣起雋寫了一封私信，詢問東陵情形。蔣起雋見信后，派人到東陵做了調(diào)查，并很快回信做了暫短的說明。信的原文如下：

東陵此次慘案幸在弟接印前數(shù)日，尤以乾隆、孝欽后陵為甚，尸骨狼藉，慘不忍睹。同治惠妃尸體如生，實不可解，惠妃尚系弟之表姑也?？蓢@可哭！現(xiàn)在此案范圍擴大，弟處正在查辦，將來需由國民政府會議解決也。清室為一代君主，遜位不及二十年，如此結(jié)果，令人傷心。乾隆及孝欽前后男女兩英主與中國盛衰關(guān)系最大，此次遭劫亦最甚。不遭于外人之手，不遭于革命人之手，而遭于無知識想發(fā)洋財一群軍匪之手，想默默（疑為冥冥之誤）中亦有定數(shù)耶？

從蔣起雋的復(fù)信看，除了慶幸此案與己無責外，似乎未表現(xiàn)出大的驚訝，或許在他看來東陵慘劇確系“定數(shù)”。

就在衡永接信不久，滿清貝子溥忻又收到了東陵內(nèi)務(wù)府旗人和鈞的一件呈文。這件呈文較詳盡地敘述了東陵被盜前后的經(jīng)過，并實實在在地告了毓彭一狀。其文是：

呈為報告東陵被盜情形以資究辦事，竊查陰歷五月間，奉軍退卻之際，陵寢保護無人，守護大臣毓彭串通內(nèi)務(wù)府郎中博爾莊武、麟祥、翼長恩華等，并有著名土棍惠陵幼丁邵受言勾結(jié)木商朱子山、遵化商務(wù)副會長陳敬齋會同北平西珠市口鋪陳市復(fù)興永經(jīng)理張裕振等，起意盜賣各陵金銀器皿、軟片、五供各物，定價五萬余元，又愚惑利誘眾旗丁為變賣發(fā)起人。復(fù)聯(lián)絡(luò)各地土匪為保障，于五月十四日竟將各陵物品由朱子山等在金銀器皿庫內(nèi)取出，運至遵化縣。近聞轉(zhuǎn)運平津，設(shè)法售與外人，藉飽私欲。該商等業(yè)將款項撥付，陽則藉維持旗眾生計為名，陰即奸盜朋分。此風一開，當?shù)厝嗣窠砸詾榱陮嫻傥锟勺杂扇Z，絕無窒礙，群起拆毀殿庭，肆行偷賣。

僅五、六兩月時間，所有楠木檁架均行拆毀一空，僅存殿蓋。而昭西陵、孝陵、大紅門、更衣殿、景妃陵、惠陵東西配殿、神廚庫情形尤甚。時有孫魁元軍隊住在馬伸橋，目睹此種情形，見利智昏，頓起禍心。派其師長韓大保，假借剿匪名義，于五月十八日率隊分駐各陵。將裕陵、普陀峪定東陵，用炸藥炸毀地宮，將梓宮挖開，盡將地藏貴重物品全數(shù)掘出，隱匿盜賣，事畢返防?，F(xiàn)下各陵毀壞已極，裕陵、定東陵地宮先皇、先后御骸尚遮暴露，悲慘情形筆難罄述。而該守護大臣毓彭與本陵在職人員不但漠不關(guān)心，反而來京商賣各陵銅爐、鼎、鹿、鶴等古物，俾裕私囊。似此膽大妄為罪惡已極，理應(yīng)從嚴依法懲辦，用正典刑。特此泣陳，敬祈裁奪，飭將該盜犯等緝拿追辦，以懲暴逆。鈞所呈各項如有不符，情甘反坐。伏乞鈞鑒。

和鈞謹呈〓八月三日　　

從和鈞的信函中，我們可以看出，這封信不但寫得詳細，字里行間還透出一股敢于負責的精神。“如有不符，情甘反坐”，這話足以說明，確實已經(jīng)發(fā)生了毓彭監(jiān)守自盜之事。東陵被盜的事實已被完全證實后，衡亮生當即往告清皇室宗親載瀛等人。載瀛、載澤、溥與寶熙等連夜商討應(yīng)變之策，最后決定，一面到北平衛(wèi)戍司令部報請對盜陵匪軍嚴加懲辦，一面致函清室遺臣陳寶琛請他代向住在天津的廢帝溥儀稟告。

載瀛等人來到北平衛(wèi)戍司令部，以極度悲痛的心情，向總參謀長朱綬光訴說了東陵被盜的慘案。朱綬光大為吃驚，急忙將情況向平津衛(wèi)戍總司令閻錫山做了匯報。閻錫山驚出一身冷汗，決定立即召開緊急會議，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各種應(yīng)變之策。

會議最后決定：速電請?zhí)旖蚓瘋渌玖罡底髁x，讓其先派一個營的兵力火速趕赴東陵守衛(wèi)，而后視情形再增派軍隊；暫對新聞界封鎖消息，視情況變化再作透露；速派憲兵隊封鎖平津一切交通要道，對可疑過客詳細盤查。同時通知全國各警察署局和各海關(guān)、檢查站，讓其嚴密注視可疑案犯和可疑財物，倘有端倪立即扣留，詳細盤查。尤其是平津兩地的珠寶市、各家金銀鋪以及錢莊、銀行，要分布密探和便衣警察及大量憲兵秘密偵查，日夜守候，發(fā)現(xiàn)可疑之人，不需調(diào)查，先行逮捕……隨著一道道命令的發(fā)出，各地軍警紛紛行動起來。憲兵、密探、便衣警察像獵狗一樣散布于各個角落，一道無形的巨網(wǎng)悄悄張開，只等待投網(wǎng)者的到來。

滿清遺老陳寶琛于8月2日懷揣載瀛等人的書信，來到天津張園向溥儀報告。溥儀一聽東陵被盜，立覺頭頂響起一聲炸雷，眼前一黑，身子在龍椅上搖晃了兩下，便一頭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知……等到臣僚們連搖帶晃，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涼水，一陣手忙腳亂的折騰之后，總算將其喚醒并扶上椅子重新坐定。溥儀喊了聲“大清祖宗……”，便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過了好長時間，溥儀才從巨大的哀痛中略微醒悟過來。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呆滯、迷惑地望著面前的遺臣、奴仆和白發(fā)蒼蒼、聲淚俱下的陳寶琛，顫抖著聲音問：“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說！”

“聽說是國民革命軍十二軍軍長孫魁元部下所為。他們以剿匪為名，用炸藥炸開了祖宗陵寢地宮，掠走了所有隨葬珍品，乾隆爺及孝欽后尸骨狼藉，慘不忍睹……”陳寶琛尚未說完，只見溥儀抬手抓起身邊桌上的一個玉石茶碗，“啪”的一聲摔得粉碎。隨之猛地站起身，兩眼血紅，牙關(guān)緊咬，聲色俱厲地從嘴角擠出了幾個字：“孫魁元，此仇不共戴天，我與你誓不兩立！”說完，又不禁大放悲聲，號啕起來……

過了好長時間，在遺臣、后妃、家人的勸說下，溥儀才止住悲聲，開始考慮應(yīng)付方案。除決定立即在張園設(shè)靈祭奠外，同時電召北平皇室宗親以及清室遺臣等人即刻來津，商討善后事宜。

8月4日中午，北平的滿清遺老舊臣相繼趕奔天津張園拜見了溥儀。溥儀滿臉悲痛之色，帶領(lǐng)遺老舊臣們來到臨時設(shè)立的“奉先殿”，向乾隆和慈禧的靈位祭奠叩拜。然后，在張園的八角樓召開“御前會議”，欽定了三項應(yīng)付措施：

第一，以遜位王室和全國遺老的名義，向國民政府提出對十二軍軍長孫殿英的控訴，要求嚴懲竊陵魁首；

第二，通電全國遺老舊臣，募捐和征集修繕陵寢的費用，在修繕之前，先派耆（qí）壽民、寶瑞臣、陳詒（yí）重、徐榕生等遺老前往東陵勘查，辦理一切善后事宜。同時委派鎮(zhèn)國公載澤、固山貝子溥恭代祭告，并遣鎮(zhèn)國將軍溥侗（dònɡ）、輔國公恒煦隨同行禮；

第三，在張園擺設(shè)香案祭席，拈香行禮，每日三次，直到陵寢重新修復(fù)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