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長怎么問這個？”秋燕妮略顯意外，目光有點慌，普天成敏銳地捕捉到了，但依舊不露聲色。

“說吧，你了解多少？”

“這個嘛？”秋燕妮避開普天成的目光，雙腿往一起收了收，垂下了頭。

“有啥說啥，不要有顧慮?！?/p>

“顧慮倒是沒有，不過……”

“不過什么？”

“省長怎么忽然想起問這個？”

“你還是回答我吧，對大河了解多少？”

秋燕妮又垂下頭，不說話了，兩只腳在地上用力蹭著，像是把全身重量都要蹭在那。普天成臉色暗了，他覺察到了秋燕妮的艱難，看來大河真不簡單啊。

就在普天成快要放棄追問的一刻，秋燕妮忽然說：“省長，這家公司對您很重要？”

普天成有點敗興地說：“不重要我找你來做什么。”

秋燕妮哦了一聲，說了一句讓普天成意外的話：“我只能告訴省長，這家公司不管做什么，請您都不要過問?！?/p>

“為什么？”普天成本能地跟出一句，隨即就覺自己傻了，秋燕妮都把話說這份上了，他怎么還能問出那么沒水平的一句呢?！昂冒??！彼馈?/p>

秋燕妮走了很久，普天成還陷在怔思中，秋燕妮的反應(yīng)加上葉德新的憂慮，讓他猛地意識到，大河背后站著很強(qiáng)大的人。這人地位或身份絕對在他之上，宋瀚林還是路波？普天成一時不好判定，可宋瀚林在海東的各種關(guān)系都在他的掌握中，包括一些很隱秘的東西，也沒有瞞過他。應(yīng)該不會跟大河扯上關(guān)系，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路波了。又想到海州曾是路波的地盤，這想法便更加強(qiáng)烈。

他觸到雷區(qū)了。

十一點鐘回到家，喬若瑄剛剛洗完澡，頭發(fā)還濕濕地披在肩上呢，問他去了哪？普天成說還能去哪，處理了幾份文件?！澳阏婷Π?，夜以繼日不知疲倦。”喬若瑄話里明顯有了挖苦，普天成沒跟她糾纏。自從被革職后，喬若瑄說話總愛帶刺，有時甚至惡毒。普天成都不計較，他知道妻子心里有痛，宋瀚林一直答應(yīng)要為她安排，喬若瑄也眼巴巴地盼著，盼來盼去，還是掛在空當(dāng)里，眼下喬若瑄只掛個省委黨校調(diào)研員的虛名，班也不上，整日無所事事，心情能好才怪。

見他不說話，喬若瑄又道：“怎么，省長大人現(xiàn)在跟老婆說話的興趣都沒了？”

“若瑄！”普天成略帶斥責(zé)地喝了一聲，替妻子倒了一杯紅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不喝！”喬若瑄生氣地扭過身子，其實她知道普天成剛才跟誰在一起，她對丈夫的監(jiān)控一直沒停過，宋瀚林得知后，警告過她，但她根本聽不進(jìn)去，反而變本加厲，她將一件秘密武器安插在了普天成身邊，普天成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她掌控中。

妻子如此固執(zhí)，普天成也不好多說什么，他哀怨地看了妻子一眼，默默進(jìn)了書房。

人是不能失去權(quán)力的，特別是對權(quán)力操控慣了的人，一旦大權(quán)旁落，不但會失去方向，而且會失盡做人的樂趣。普天成從妻子身上深刻地認(rèn)識到這一點，借此提醒自己，好好把握吧，千萬不可被權(quán)力拋棄。

大河集團(tuán)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了普天成心上。這根刺一下兩下拔不掉，但高速公路建設(shè)絕不能出事，這是大原則。普天成原想請示一下路波，趁這段時間自己不是太忙，計劃外下去一趟，對吉廣高速還有另外兩條正在修建的高速路作一番視察，他想用這一行動點醒大河公司，讓他們不要太掉以輕心，有些東西疏忽不起。計劃都想好了，普天成又放棄了直接面對路波的打算，他把副秘書長曹小安叫來，針對當(dāng)前高速公路建設(shè)中存在的問題，講了一通大道理。曹小安是明白人，之前他跟著周國平，是常務(wù)副省長周國平的專職秘書長。周國平出事后，曹小安著實難過了一陣子，按說那次國平副省長下去，作為身邊人，他也要陪同的，臨出發(fā)前他老父親的病又犯了，國平副省長得知情況，主動提出讓他去醫(yī)院陪父親，這才逃過一難。當(dāng)然，曹小安難過的不是這些，他是難過自己的處境。本來他在省政府秘書處是僅次于于川慶的二號人物，也有一人之下數(shù)人之上的權(quán)威與體面。周國平一出事，他的處境一下變得艱難，好像跟他自己出了事差不多，幾個對他一直不太滿意的副秘書長包括辦公廳副主任鞏學(xué)瑞等蠢蠢欲動，大有瞬間取代他的架勢。于川慶本來跟他關(guān)系不錯，兩人一向配合得好，可在那段時間，于川慶的態(tài)度變得令他不可捉摸，于川慶一變，省長路波的態(tài)度也馬上變了。他在秘書處賦了一段時間的閑，主動去找路波，想問問對他的安排。路波只給了一句話：“先好好把過去工作總結(jié)一下吧，下一步怎么安排，我說了不算，如果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可以向組織提出來?！边@話明顯告訴他，他是沒有下一步的。萬般無奈之下，他主動去找普天成，想讓普天成通融通融，看能不能在下面哪個市替他找個位置。那段時間普天成正在運作自己的事，可能已有幾分把握，笑道：“你急什么呢，不會有人把你從秘書處趕出來吧？”就這一句話，立刻讓他吃了定心丸。某種程度上，普天成的話比路波的話管用，普天成說不會趕出來，可能真就沒人敢把他趕出來。于是他調(diào)整心態(tài)，精神抖擻地工作起來。不久之后，普天成就榮升為常務(wù)副省長，接替國平同志工作。普天成到政府這邊后，在秘書的選配上還犯了一陣猶豫，對專職副秘書長，卻一點沒含糊，直接就道：“還是小安同志吧，他跟了國平同志那么多年，應(yīng)該有經(jīng)驗?！比绻f曹小安以前對普天成有的只是尊敬，現(xiàn)在就又多了一份感激，這份感激沉甸甸的，用語言根本無法形容，只能以加倍工作竭誠服務(wù)鞠躬盡瘁來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