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無償關閉還是有償？”普天成突然問了岳正基一句。岳正基沒敢直接回答，目光投向楊明高，似在征求楊明高意見。楊明高又看了一眼楊馥嘉，見楊馥嘉點頭，才道：“關閉工作分兩步走，一是相關手續(xù)到期的，由業(yè)主主動申請，縣里組織專門人員實地查看，提出評估意見，這類礦井關停不再補償，縣上征收一定數(shù)額的植被恢復費。另一類是開采證沒到期，但明顯存在強挖濫采現(xiàn)象，必須予以關停的，縣里執(zhí)法大隊強行關停，采取先關停后補償?shù)脑瓌t。省長您看，前面那礦就屬于這種情況?！睏蠲鞲咧钢贿h處一座礦井，臉上呈現(xiàn)出激動的樣子。普天成順著手勢望過去，見那座礦前面豎著一個牌子，上面大大寫個“關”字，礦井四周無人，顯得很安靜。他哦了一聲，并沒多說什么，步子繼續(xù)朝前走去。

一路走一路看，普天成漸漸明白，有人想讓他看到一派和諧景象，看到礦山的有序治理。至于馬得彪找他反映的強關強停，沒有人會承認，更不會有人坦白在關停并轉(zhuǎn)中存在欺行霸市以強凌弱以暴施壓以權強占的現(xiàn)象。至此他總算搞懂，路波主動讓他來龜山的真實用意。不是大家都說龜山采礦問題很多嗎，那你自己去看，到底有沒有問題。

當有人不需要或不想看到問題時，你還能看到問題嗎，或者說你還敢逆流而上硬找問題嗎？這又是一個深刻的命題！

普天成剛才問補償，是在為自己的某個想法作鋪墊。龜山采礦問題必須解決，混亂無序局面必須遏止，不能再這么扯皮下去。但到底怎么解決，他心里沒有好主意。一方要霸，更多的礦主不讓，糾紛因此而起，縣里市里壓力很大，原因就在于想霸的人是秦大沖。普天成也絕不會站在馬得彪他們那邊，對秦大沖采取什么措施。什么措施都不管用，瞧瞧秦大沖那副嘴臉就知道。思來想去，唯一能解決的辦法，怕就是給馬得彪他們足夠的補償，讓他們離開龜山。就目前情況看，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jīng)很安慰了。但補償標準怎么定，縣里拿得出拿不出這筆補償費，普天成沒底，他相信，縣里這幾年在礦山上并沒收到多少錢，不賠錢已經(jīng)算不錯。

但這些話他不能明說，甚至連方向性建議都不能提。

那就先不提，再等。普天成目光又掃了一遍眾人，他在想，這么多的人，有誰會替他想到這辦法呢？他的目光在林國鋒臉上多停留了會兒，感覺林國鋒這兩天有點變化。后來他望住胡兵，這兩天胡兵一直沉默著，跟他拉得很開，他很欣賞這點。但又怕剛才那想法由胡兵提出來，還不是時候啊，胡兵這個年齡，還有現(xiàn)在的身份，重要的是學會守規(guī)矩，而不是表現(xiàn)！

繼續(xù)往前走。

快到白云觀時，普天成忽然停下，奇怪，這次來怎么沒見著三真師父。按說三真師父應該也在歡迎他的隊列中啊，怎么？這么想著，他抬起頭，朝莽莽蒼蒼的山峰望去。白云觀藏在幾座山峰間，被密密的灌木還有疊起的山巒遮蔽著，一條曲曲彎彎的簡易公路通向它的所在。普天成閉上眼，都能看到那扇掩映在青山綠樹間的門，還有錯落有致的瓦舍。他已經(jīng)聞到觀里那獨有的氣味了，仿佛這一刻，他又回到很多年前，回到當縣長的那個狀態(tài)，那時的顧慮遠沒這么多，就知道干，不停地干。遇到問題從來不怕，也考慮不了那么多，反倒輕松。哪像現(xiàn)在，腳步還沒邁，就已經(jīng)在想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