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所揭示的無權威、儀式、臆測、傳統(tǒng)、恩典和非超自然的宗教,它完全要我們從自主性和醒覺中去完成一個崇高的精神生活。只有這樣的一條路,才是通往佛界的正道。
另一種信仰是愚迷的信仰,因為所信仰的對象不合理。它起源于自己無能、屈從和不安,因此必須尋找代替自我醒覺和自我肯定的依賴對象,仰仗外力來支持自己,希望從對神的屈服中,取悅神祇而得到保護;從擁有許多財力和權勢中建立安全感。這樣的信仰是防衛(wèi)性的。是執(zhí)著于一切色相的,在精神上無從得到自主性的成長。
心理分析學家弗洛伊德認為愚迷的信仰,是人類對抗外在自然力量或內(nèi)在本能力量時,感到自己孤獨無助,從而借著情感的力量,期待著一種救世主的出現(xiàn),因此一種虛幻的迷信宗教誕生了。權威式的宗教概念及不可冒瀆的神祇,是基于自己逃避現(xiàn)實,不敢清醒地面對自己“有限”的生活,所產(chǎn)生的幻覺。誠如弗洛姆所說:“在這過程中,人產(chǎn)生了弗洛伊德所謂的幻覺?;糜X的題材,取自幼時的經(jīng)驗。當人面對危險,無法控制、無法了解那內(nèi)發(fā)的或外來的壓力時,就憶起幼時的情景。幼時,他覺得有一個有智慧、有力量的人(父母)在保護他,只要服從命令,不違犯他的禁令,就可以得到愛及保護。因此,當人心理覺得孤獨無助時,就會回歸到這個經(jīng)驗里去。”迷信的宗教及精神的虛弱與退化有關,當人們把信仰建立在這個虛幻的概念上時,要想見如來面目和證入圓覺就有困難了。愚迷的信仰有以下幾個特質(zhì):
屈服于絕對的權威,否定了自己的自性、理體和肯定性。
把生活的真實性擴大到“無限性”,不斷地祈求神恩,自己卻不能積極振作,過實現(xiàn)的生活,博愛慈悲。
失去了覺照,精神生活只是建立在被保護的安樂窩里,以致無從發(fā)現(xiàn)自性中的金剛般若。
愚迷的信仰表現(xiàn)出權威的倫理,它把人當做被造物來支配,把活潑和有創(chuàng)造性的真我否定。因此,弗洛伊德認為這種信仰會動搖道德基礎。他說,假使上帝的命令是決定倫理規(guī)范之準繩,那么倫理道德的整個基礎亦必取決于人對上帝的全部信仰。我們必須注意,人的宗教信仰正逐漸衰落,如果宗教與倫理道德的關系還繼續(xù)下去,有一天我們的道德價值也要完全崩潰(見弗洛姆所著《心理分析與宗教》)。
事實上,愚迷的信仰對道德的危害不止于上述弗洛伊德的說法,更重要的是一個人實踐倫理的智慧因愚迷的屈從而僵化。同時,愚迷的信仰也會把相伴而生且不合時宜的社會制度神圣化,透過絕對地服從,禁止懷疑和批判,智慧也就愈趨貧弱。
在佛陀的教化中,特別強調(diào)皈依自性和皈依自覺;只有從權威中解脫出來的自由人,才能見自本性,才能客觀如實地領悟自己在世界中所具有的獨一無二的意義,才有真正的醒覺去發(fā)揮自己的潛能,過實現(xiàn)的生活,慷慨地布施,與人分享,入平等性,入無相無住的甚深智慧。
佛教的倫理即是人文的倫理,佛陀諄諄教誨他的弟子要舍棄對權威的依賴,而要皈依自性。只有依賴自性,不向外力求援手的人,才能達到最高的境地。他對弟子說:“我去世后,莫對我祈禱,因為我走了便是真正地走了?!睆男睦韺W的觀點看,一個需要別人憐恤的人,永遠生活在脆弱的神經(jīng)質(zhì)里頭,不容易發(fā)展出積極光明的精神力量。在《金剛經(jīng)》里頭,佛陀對他的弟子說透了佛教倫理的精要。也許正因為這部經(jīng)典是要世人涵養(yǎng)純凈光明的自性力量,佛陀才會對他的弟子須菩提說,把這本經(jīng)定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意義是從此岸到彼岸的純凈智慧),簡稱為《金剛經(jīng)》。佛陀在這本經(jīng)書中揭示兩個重要的原則:
應如是降伏其心,以期徹底的醒覺、解脫和見性。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以便發(fā)大智慧,成就一切功德,證入圓覺。
第一個倫理法則“應降伏其心”,是心靈的凈化,要把一切習氣、成見和執(zhí)著加以清除。只有這樣才可能成為生活的主動者,不被權威所惑,不被物欲所蒙蔽,不被色相所欺騙。這樣就能自然地投注于生活,張開你的眼睛,使用你的耳、鼻、舌、身,優(yōu)游任運,過實現(xiàn)的生活。這樣就是無斷無滅,離色離相,究竟而無我相,威儀寂凈。因此,“降伏其心”是生活倫理的重要工作,它凈化我們的思想和情感,使我們更能表露純真的思想和情感。佛陀在《金剛經(jīng)》上說:
我應滅度一切眾生,
滅度一切眾生已,
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