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偏要他講出來,說,夫妻之間粗的細的都做了,還有什么更粗的講不出口?小劉無奈,只得講了。原來上大學時,同寢室的同學無聊,炮制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笑話,被大家戲稱為寢室文化。最經(jīng)典的笑話,是全寢室集體創(chuàng)作的。假設全世界男人同時射精,匯聚起來到底有多少?中文系的數(shù)學都不怎么好,七八個腦袋湊在一起,在一張大紙上加減乘除,最后算出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竟同長江的流量差不多,那才真叫做白浪滔天哩!今天張縣長講到滴水成河,我鬼使神差就想到了這個笑話了,怎么也忍不住笑了。小文哭笑不得,說真無聊,你們男人真無聊。小劉說,是無聊,這么個笑話,我怎么敢同向主任講?
小文罵了一陣無聊,說,你笑過了就笑過了,再去哭一回也白搭。不要再作任何解釋,讓時間來沖淡它。小劉也覺得只有這樣。不過這一笑,雖然擺到桌面上不算個事,放在人家心里只怕又是個大事了。現(xiàn)在還有誰愿意把事情放到桌面上來?所以小劉心里終究不踏實。
這以后,小劉很注意張縣長的臉色。遠遠地見了張縣長,他就臉作燦爛,雙目注視,期待著同張縣長的目光相遇,再道聲"張縣長好"??蓮埧h長的目光不再同他相遇了,他那句"張縣長好"就始終出不了口。這樣過了好一陣,"張縣長好"在小劉肚子里快漚臭了。他想自己在張縣長心目中的印象怎么也好不起來了。
馬上要開全縣經(jīng)濟工作會議,小劉下決心抓住這次機遇,把張縣長的報告寫出水平來,改變一下印象。他一邊很認真地搜集資料,一邊等待張縣長召他去面授機宜。這樣忙了好些天,總不見張縣長找他。最后向主任找了他,轉達了張縣長的指示。向主任要他按張縣長指示精神,先弄個詳細提綱出來。小劉忙了一天一夜,弄了個自己很滿意的提綱。向主任接過提綱,說,放在這里吧。又過了幾天,向主任把提綱給了小劉,說,先按張縣長的意見動筆吧。小劉一看,見張縣長只對提綱作了小改動,批道:原則同意此提綱,請向克友同志組織起草。提綱順利通過,小劉心里歡喜??蓮埧h長批示不提小劉半字,他又不太自在。
不自在歸不自在,革命工作還得干。小劉開始了沒日沒夜的艱苦勞動。
奮戰(zhàn)了四晝夜,終于拖出了初稿。交稿那天,他頭發(fā)也不梳就出門上班。小文說,你頭發(fā)都不梳一下?他一邊用手胡亂地理了一下頭發(fā),一邊匆匆走了,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小劉其實是最講究發(fā)型的。
徑直到向主任辦公室,交了稿子。今天向主任心情可以,接過稿子,說辛苦了。見小劉滿頭亂發(fā),又關切地問,昨夜又加班了吧,辛苦了辛苦了。小劉笑笑,說,沒什么。這幾個晚上都不怎么睡,還挺得住。今天小劉是有意不梳頭的。
稿子交上去了,就天天等著張縣長的意見,這比當年等大學錄取通知書還要緊張。偏偏張縣長這幾天很忙,上面來了領導,要匯報工作,要陪同視察。不知張縣長有時間看嗎?眼看著會期近了,到時候稿子一旦不行,再推倒重來,時間又緊,那不要整死人?這樣的事不是沒碰到過。
向主任終于將稿子給了小劉,說,按張縣長意見,再認真修改一次。只見張縣長批示說,總體上可以,有幾處要做修改,最后一部分要大動。請克友同志組織認真修改一次。
這算是萬幸了,小劉終于松了口氣。
這么上上下下好幾個回合,最后定了稿。張縣長批示:同意付印。
報告是否讓張縣長十分滿意,小劉心里沒有底。但這次起草報告,對改變他的印象好像沒有什么幫助。張縣長的批示批來批去,似乎都不在乎他小劉的存在。他小劉的一切辛勞對張縣長似乎也沒有什么意義??墒且娏藦埧h長,他照樣還得笑哈哈,盡管張縣長并不曾注意他笑得怎么好看。
這些天,小劉晚上開始失眠。他內心很是凄苦,縣長對自己印象不好,簡直太可怕了。小文總是勸慰他,叫他想開些。大不了就是不提拔,又能怎么樣?小劉也愿意這么去想。只要老婆理解,還有什么說的?可是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自己三十多歲的人了,講起來本事天大,實際上鳥都不算,心里能暢快嗎?今晚還是睡不著。他怕小文擔心,先是佯裝入睡了,等小文睡著了,他便睜開了眼睛。他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感覺頭在脹大,大得像熱氣球,很難受。睜開眼睛也不好受,大腦更加活躍,許多惱人的心事一齊涌來。
小劉揉醒小文,說,讓我玩一下吧。小文說,你昨天才來的,這樣不好,叫你骨髓都要空的。小劉嘆道,實在睡不著,讓我玩疲倦了,好入睡。
完了之后,小文摟著小劉,呵護小孩一般,說,好了,現(xiàn)在閉著眼睛,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