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六到十五,
月亮終于豐盈!
有誰知道,那月中的兔兒,
已勞思成病?
風(fēng)雪讓人的雙眼迷離。刀子一樣的碎冰砸在人身上,帶來鉆心的痛。這種痛感隨著溫度的驟降越發(fā)加劇,直到麻木。
倉央嘉措,這個23歲的年輕人,像一棵剛剛長大的樹,轉(zhuǎn)眼就要被狂風(fēng)摧折在地上。就在這最危急的時刻,遠(yuǎn)方的山坳里飛也似地竄出兩個人影來,他們一邊跑一邊大聲朝倉央嘉措一行人喊:“跟我們來,快點(diǎn)跟我們來!”
眾人哪顧得上問到底是誰,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跟著那兩個人就往山坳里跑。沒多久,他們來到一座房屋跟前,風(fēng)雪像一個厚厚的幃帳,被不知從哪里來的巨大力量拉在一旁。呼嘯聲還能聽到,而這里竟已平靜如常。眾兵士都暗嘆,這倉央嘉措佛爺果然有神通,最危險的時刻竟有人知道他的行蹤,前來搭救,而風(fēng)雪也這么聽話,乖乖地繞開了這個小小的房子和周圍幾里大的地方。
那兩個人原來是兩個面容黝黑的漢子,從眉宇間看得出他們似乎是兄弟。到了屋子前面,他們高嘯一聲,屋子里馬上走出一對老年的夫婦來,他們相互攙扶著,親切地招呼人們進(jìn)去。
人們把馬匹系在屋后,兩兄弟中的一個轉(zhuǎn)身去取草料喂馬,另一個引領(lǐng)大家魚貫走進(jìn)這個小房子里。一百多個人擠進(jìn)三間小房,讓本來就很溫暖的屋子變得熱氣騰騰。老丈把倉央嘉措請進(jìn)里屋坐下,拿出干凈的衣服請他換上,老媽媽端來熱熱的酥油茶,請倉央嘉措喝下。
倉央嘉措喝了一口茶,身體頓時暖和許多。身體里一種久違的溫情被喚醒了,那是一股酸酸的水,涌上心頭,又涌進(jìn)眼睛。
老夫婦見倉央嘉措喝了茶,竟高興得哭起來,雙雙跪倒在地上泣訴:“佛爺,我們是多微不足道的人??!是哪里來的福氣把您引到了我們家啊!”
倉央嘉措看著老人頭上的白發(fā),自己童年的往事就像夜晚的山川河流,被一條閃電瞬間照亮。不知不覺間,自己已離開父母十年了,自己這十年,在人間最偉大的親情面前,霎時變得很荒唐。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摟住兩位老人,失聲痛哭。
士兵們都驚呆了。他們和這個傲慢的佛爺相處了很久,面對生死他都不以為然,沒想到在陌生人面前竟如此真情流露。
老丈擦擦淚水,不住地磕頭說道:“小的們聽到外面的歌聲,就知道是佛爺?shù)搅?。能看到雪山的地方,哪個不會唱佛爺?shù)母璋?!?
詩,又是詩。倉央嘉措想著自己一生的宿命。詩是他對抗世界的唯一武器,也如愿成就了他真正的威望,這是任何人,任何宿命都所具有的正反兩面。
蒙古兵面對這一切,內(nèi)心都感到萬分愧意。此時此刻,權(quán)力和暴力在熾熱的情感面前顯得那么卑鄙可恥,而他們自己就是那權(quán)力和暴力的一部分。
哭罷多時,倉央嘉措扶起兩位老人。這時,老人的兩個兒子也都跪地請活佛為自己摸頂賜福。倉央嘉措伸出右手,輕輕拂過每個人的頭頂。摸頂后,他摘下自己左手的佛珠送給老丈,又從身上摸出一塊白玉送給老媽媽,眼含熱淚地說道:“老人家,你們愛聽我唱歌,那我就再給你們唱一個吧!”老人聽了,再一次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