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央嘉措還不懂得什么是悲傷,但是父親的歌聲里有一縷甜美的情緒,讓他深深著迷。一絲微笑浮在他白玉般的小臉上。詩歌帶來的那種超脫的愉悅讓他激動得躺在地上,快樂地打滾兒。扎西丹增一把抱起兒子,興奮地旋轉(zhuǎn)起來。父子兩人的笑聲一串串落進了曲松河的波紋里。
與扎西丹增父子快樂而平常的生活相比,達官貴人們的生活雖然富足,卻沒有一天不是生活在算計和恐懼之中,追求權(quán)力的野心攫取著他們的一切,得到的越多,野心就攀升得越大,隨之而來的恐懼也就越來越強烈。
金碧輝煌的布達拉宮里,桑杰嘉措正和將巴頓珠等幾名心腹商議怎么對付拉藏汗越來越頻繁的探問。五世達賴喇嘛已經(jīng)多年不見世人,拉藏汗早就起了疑心,他多次前來要求朝見,以觀究竟,但都被桑杰嘉措以閉關(guān)為名擋了回去。這自然讓拉藏汗更加疑心重重。
桑杰嘉措已經(jīng)費盡了心思。他知道這樣隱瞞下去絕非長久之計,事到如今,必須要為秘密暴露做好充分準備。他能做的,最好就是聯(lián)合起拉藏汗之外的其他勢力,制約拉藏汗的野心。這時,蒙古的噶爾丹部正在密謀反對朝廷,康熙皇帝百般安撫不成,眼看就要興兵,桑杰嘉措想,如果能借重噶爾丹的勢力,與之聯(lián)合,則內(nèi)可以抗衡拉藏汗,外可以要挾康熙皇帝,就算五世達賴喇嘛圓寂的消息傳出去他也不再擔(dān)憂害怕。
這些權(quán)謀,外人自然半點都不知道。拉薩的大街小巷仍然繁華如織,人們過著多年以來就已習(xí)慣的艱辛卻平靜的生活。
每天每夜,桑杰嘉措都惦記著遠方那個已經(jīng)被他確認為五世達賴轉(zhuǎn)世靈童的孩子——倉央嘉措。他自己也有三個孩子,和那孩子年齡相仿,如果不是為了保密,那孩子早就應(yīng)該和自己的孩子一樣,讀書認字了。
桑杰嘉措叫過將巴頓珠來,低聲問道:“勝者轉(zhuǎn)世的靈童今年該有四歲了吧?”將巴頓珠回答說:“是。我派去的人一直在暗中保護,沒有人發(fā)覺的。”
“好,”桑杰嘉措說:“叮囑多吉,讓他為其開蒙,鄉(xiāng)間習(xí)俗混雜,切莫有所沾染?!睂皖D珠答應(yīng),轉(zhuǎn)身準備去了。
按照慣例,桑杰嘉措應(yīng)該給轉(zhuǎn)世靈童提供最好的教育,但是如今情況特殊,稍有表露就可能被政敵看破心思,這個風(fēng)險他是不想去冒的。
小倉央嘉措像一只好奇的野兔,如饑似渴地觀察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草木、天空和河水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讓他歡欣不已。他當然還不懂得什么是危險,什么是陰謀,什么是丑陋。人的一生要為之面對的東西離他還很遠,雖然,實際上他從一出生就已注定是個悲劇的主角。
每當父親唱歌,母親哼起搖籃曲的時候,小倉央嘉措都會變得很專注。那些動人的言辭和旋律是他親愛的密友,每天都來訪問他的小小心靈。和每一個天賦異稟的詩人一樣,他從小就是為詩歌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