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美國人，來自金山。”父親說，“他們來中國找媳婦。說真的，這是樁好事。他們的父親跟我們是同鄉(xiāng)，還沾親帶故。你倆不必隨丈夫回洛杉磯。這些住在美國的華人愿意把媳婦留在中國照顧父母和祖宗，自己樂得回美國找金發(fā)洋妞。你倆大不了把這樁婚事看成救我們一家的一宗交易。不過，如果你們想和丈夫一起回美國的話，你們在那里會得到一棟漂亮的房子，幾個打掃、清潔的傭人，還有帶孩子的保姆。你們會住在好萊塢。你們倆不是愛看電影嗎？梅，你會喜歡那里的。我保證你會。想想看，好萊塢??！”

“但我們根本不認識這些人！”梅向父親吼道。

“可你們見過他們的父親，”爸爸平靜地答道，“你們見過他，那個路老頭?！?/p>

梅撅起嘴巴，一副不屑的神情。我們是見過這個人。雖說我們從來沒喜歡過媽媽那套老掉牙的稱呼人的方式，但對我倆而言，把那個瘦高、結(jié)實，板著臉的華人叫路老頭確實再合適不過了。就像爸爸說的，他住在洛杉磯，但每年都來上海小住，照管他在這里的生意。他有一家做藤家具的工廠，還有另一家廠生產(chǎn)廉價瓷器，產(chǎn)品都銷往海外。但是，我從不關(guān)心他有沒有錢。我一向討厭路老頭看我和梅的那種眼神，活像一只要舔我們的貓。我自己倒可以不在乎這種眼光，我可以忍受，但梅呢？他上次來上海時，梅不過十六歲，他都這把年紀了，至少該有六十多歲了吧，怎么能那樣色迷迷地盯著梅。爸爸當時卻一言不發(fā)，只是讓梅添茶倒水。

我突然想到，“你把一切全輸給路老頭了？”

“不全是這樣?！?/p>

“那你輸給誰了？”

“這些事說不清楚?！卑职值氖种盖弥雷?，眼睛看著別處，“我這里輸了一點，那里輸了一點。”

“珍珠……”媽媽想阻止我再說下去，但我真是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