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伸出手來，溫柔地拍著梅，講起故事來，她的聲音把我?guī)У搅送陼r光，“古時候有兩姐妹住在月亮里。她們倆是多好的女孩?。　彪m然我一清二楚媽媽下一句會說什么，可還是等著她往下講，“她們就像梅一樣漂亮——跟竹子一樣修長，像風(fēng)中的柳枝那么優(yōu)美。她們又像珍珠那么聰慧、勤勞，每天都千針萬線地繡自己的鞋子。每天晚上，姐妹倆都拿著她們的70根繡花針繡啊，繡啊。她們的名聲越來越大，地上的人們聚在一起，目不轉(zhuǎn)睛地遙望她們?！?/p>

這個神話故事我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知道姐妹倆會有怎樣的命運，但我感到媽媽今晚希望我們聽了這個故事后能有不同的理解：

“姐妹倆知道女孩子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眿寢尳又v，“男人不該看到她們，更不能盯著她們看。一晚又一晚過去了，她們越來越不快樂。于是，姐姐想出了個主意，‘我們可以跟哥哥換地方住啊?！妹孟虏涣藳Q心，因為她有點虛榮心，但是她必須聽姐姐的話。姐妹倆穿上她們最漂亮的紅衣裳，上面繡著龍在怒放的鮮花中飛奔，就跑去找她們住在太陽里的哥哥，要跟他換個地方住。”

梅向來最喜歡這個部分，她接著媽媽的話講了下去：“她們的哥哥笑話她們說，‘人間白天走路的人比晚上多，盯著你們的眼睛也會比以前多??！’”

“姐妹倆哭了起來，梅，就跟你一樣，你一跟你爸爸要東西就這樣?！眿寢尷^續(xù)講起了故事。

我躺在那里，一間小茅屋的泥地上，聽著媽媽講兒時的故事來安慰我們，心里苦澀得發(fā)緊。媽媽怎么能這么輕描淡寫地提起爸爸？盡管爸爸那么可惡——恐怕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吧？——但媽媽怎么能不傷心？更過分的是，她怎能挑這種時候提醒我，爸爸不像寵梅那樣寵我？小時候即使我哭了，爸爸也不會因為我流淚就向我讓步。我拼命搖著頭，想趕走自己心里關(guān)于爸爸的惡念頭，這個時候我該擔(dān)心他才是。我跟自己說，我是太累、太害怕了，才會這么胡思亂想。但即使在這艱難的時刻，想到自己沒有妹妹那么受父母寵愛還是讓我心痛不已。

“她們的哥哥很寵她們，最后還是同意了換地方住?！眿寢屨f，“姐妹倆帶上自己的繡花針，去了自己的新家。地上的凡人抬頭，看見一個男子在月亮里，‘那姐妹倆到哪里去了？’他們問著。此后有人看太陽時，若誰看得太長，姐妹倆就用她們的70根繡花針刺他。那些不肯轉(zhuǎn)頭的人眼睛就瞎了。”

梅的呼吸平緩下來。我了解她，知道她很快就會入睡了。屋角炕上睡著的女房東打起了呼嚕。莫非她也不喜歡這個故事？我渾身酸疼難耐，現(xiàn)在連心都在刺痛，我閉上了雙眼，免得眼淚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