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無信心,長嘆了口氣。現(xiàn)在,他是一個兒女長成的單身老鰥夫,妻子去世多年,臨終囑托他好好照應他們。他們眼下羽翼豐滿了,要飛了,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但卻沒有任何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反而覺得自己肩負的責任更加沉重了。由此想開去,人這一輩子真是夠奇怪的,用“欲罷不能”四個字來形容,怕是再妥當不過了。
孫嘯伯正在傷感,門外一溜煙有仆人進來報訊,說有位年輕女子來拜訪,指名要見他。孫嘯伯有些驚訝,讓他把這奇怪的女客領到前院廂房里等待,自己匆匆洗臉、喝了口茶水就去見面。
仆人所說的不假,來訪者果然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穿的是夾絲棉的嵌花緞袍,發(fā)髻上別了翡翠頭飾,手邊還有一只嶄新的皮箱。孫嘯伯心中疑惑,稍稍拱手,說:“我是孫嘯伯,小姐,您是……”
那女子站起來,深深地欠身行了一禮,說:“我本姓黨,但后來改隨母親姓俞,俞梅。是您的故人黨玉昆的堂侄女?!?/p>
孫嘯伯聽她的自陳,不由嚇了一跳,再聽說她是黨玉昆的堂侄女,當下沉吟不語。她揣摩片刻他的心思,繼續(xù)說:“我和府上的淵源并不止這一點,令公子孫連文,是我的大學同學。他……在家嗎?”
孫嘯伯對于后面這一點似乎很感興趣,吩咐仆人趕緊去叫兒子過來,父子倆一起鑒別鑒別這個不請自來的陌生女子。十分鐘后,孫連文進了屋,先朝著女子上下打量。這女子抬手拂了拂耳垂,也緊緊地看著他,微微一笑,說:“莫推西風起,人比黃花瘦。你瘦了?!?/p>
孫連文伸出手指連連點道:“俞梅,俞小姐。你不是在西安嗎?怎么有空來這個鄉(xiāng)下小地方?”
俞梅吁了口氣,說:“來看望你,是件好事。但,其實還為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現(xiàn)在,就暫且不提了。你就權當我是專程來看你的,行不行?”
孫連文點頭。孫嘯伯心頭隱約有了點數(shù),也不去追問,擺擺手笑道:“連文,你的客人,用心好好招待吧。我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事情,走啦!”
他撂下這句話,感覺到了肚子里的饑餓,起身去后院吃早飯去了。這對男女看他走了,反而有了些局促不安的意思。孫連文咳嗽一聲,微微垂下眼瞼,說:“你這副打扮,我差點不敢認了,跟在西安時判若兩人。”
俞梅笑了起來,說:“這身行頭,我也心疼呢,迫不得已,我把家傳的玉牌賣了,不然哪有錢來置辦呢?”
“賣哪兒啦?我替你去贖?!睂O連文說。
俞梅搖頭,說:“算了,身外之物,牽掛這個干嗎?不過,我可是要在你們孫府借住些天的,你可別嫌我麻煩?!?/p>
孫連文連忙說:“俞小姐平日里請都請不來,哪里還敢嫌麻煩?!?/p>
當即,孫連文安置了這位自稱是昔日大學同學的俞梅小姐在府中住下。中午時,特地囑咐廚房準備了些酒菜,叫上正在用功看書的妹妹來作陪。靈秀聽說哥哥來了大學的女同學,容貌秀美,很有些好奇,急急忙忙地趕來見面。一看來客端莊嫻靜的氣度,立刻就心折不已,喊了聲俞姐坐了下來。
她瞟了哥哥一眼,說:“哥,俞小姐千里迢迢來陳倉投奔你,你可得好好待人家?!?/p>
孫連文有些害羞,紅著臉夾了筷子菜蓋在她的飯上,低聲說:“人家初來乍到的,禮貌些,死丫頭!”
靈秀忍住笑不吭聲。
俞梅大方地一笑,撇清似的說:“我專程來陳倉,是為了家里長輩囑托的一件事情。好在陳倉有孫學兄,一切都好借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