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言不諱地提及了俞梅身世隱私一說,倒著實令劉、吳二人驚詫不已。他們見他既然已經主動打開天窗,藏著掖著也沒有什么意義,便主動告訴他,他的情人以及妹妹在這里閑談了好一陣子,剛走不久。提及身世一段,俞小姐的口風和孫連文如出一轍,這個女子相貌端麗,難道居然身世坎坷,不愿講明嗎?
孫連文點點頭,說:“在陳倉這塊地面上,她如果袒露了身份,說重了點,會惹來殺身之禍?!?/p>
劉、吳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都覺得他的話不可思議,倍覺好奇,執(zhí)意要孫連文戳破這個秘密。孫連文起先佯裝不肯,但吳家驤勸說道:“連文兄,我們是自幼玩大的朋友,伯父待我也親如家人,想必,你是不用擔心我泄露這個秘密的。而劉兄,他不是本地人,而且連本省人都不是,事不關己,沒有利害關聯,替你保密也不成問題。放心吧。不然的話,反而對俞小姐有妨礙,搞不好扯出許多荒唐麻煩的事情來,相信我們!”
孫連文考慮了一氣,先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了,讓這兩個青年軍官湊到自己身邊來,神秘兮兮地說:“實話告訴你們,俞小姐原本不姓俞,她姓黨,黨玉昆的侄女。黨玉昆,你們該知道吧?”
劉、吳二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黨玉昆這三個字,在陜西地面上,能有幾個人不知道?盜寶將軍,民國首例坑卒屠城事件的受害主角,當年跟楊虎城一樣浪跡江湖的刀客,同為陜軍首領,又是這些陜軍大佬中死得最慘的。他,居然是俞小姐的伯父?簡直匪夷所思。這就是她欲言又止的難言之隱?
(八)
孫連文雖然鼓起勇氣,暫時替俞梅洗脫了她留在陳倉通訊處兩名主事者心里的猜忌,但回去的路上,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欣喜自豪,倒含帶了幾分忐忑不安。這是他第一次擅自主張、臨機施變,鑒于上次受吳家驤的干擾,沒能遵約協助搬運電臺,受到了俞梅的責怪,這一次,她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俞梅和靈秀早已回來,這時候正在院內樹下徘徊,默思對策。孫連文半邊身子踏進院門,沖她做了個手勢。她會意過來,一聲不吭地跟隨在后面,去了他的住處。孫連文掩上院門,示意她進了屋里,悄聲說出自己新得到的訊息:省城派通信員趕來通知,省委副書記鄭澤等人被捕,所有跟他們有關系的人都必須轉入地下潛伏。陳倉這邊,她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面了。
俞梅大吃一驚,馬上聯想到這兩天自己受到的莫名其妙的盯梢,以及不久前在文明旅社里劉少校那種狐疑的眼神,暗說了一聲糟糕。孫連文見她神色有異,馬上問她是不是和靈秀一起去過吳少爺所在的那個通訊處了?俞梅一愣,問他怎么知道的?孫連文笑笑,說步她們的后塵,自己也去過了,跟那兩個被她勾起疑心的少校情報官閑聊了半天,還白送了兩根上等的山參。當然,這筆賬,得由藥材鋪子老板來付了。
他越說越令俞梅驚奇,不知道這三者間的關系,忙讓他交代清楚。孫連文便把自己滿大街尋覓她和靈秀下落無果,不得不去了藥材鋪子,又在那位老板的指點下去了文明旅社。面對劉少校頗含深意的疑問,以退為進,主動將她的另一身份披露了、轉移視線的經過詳述了一遍。
俞梅臉色陰晴變化了一陣,默默地坐在天窗傾斜落入的光線后面,象牙色的臉龐浮在一片晦暗的陰影表面,忽略去了肢體身形,目光陰郁。孫連文刻意地避開她的目光,抱定了接受她斥責的打算,并預先盤劃下一步的舉措,來彌補自己的錯誤和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