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半句話,只點了點頭就從桌子后面拖著腳步出去,然后回頭看了一眼,上了階梯然后走到大街上。他手上還可以聞到她殘留的香水味。他走到附近的夜總會,在他朋友的更衣室里留了話,然后便驅車開上高速公路。接下來他要花整整十天時間查出一件事:如果有個人接受的保護在這世界上算起來是第四嚴密的,要怎樣才能殺掉這個人?
這一切要從八小時前說起。那個星期一早上,芙蘿莉絲組長去上班,當時離大選結束已經(jīng)過了十三天,一小時后就要召開對策會議,距離“暗殺”這個字眼出現(xiàn)也已經(jīng)七天了。她做了最后決定,她動身去找直屬長官,結果在他辦公室外的秘書辦公區(qū)找到他。他顯然正要前往別的地方,而且行色匆忙。他腋下夾了個檔案夾,臉上表情像是寫著“不要煩我”。但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后表明時間緊迫,必須立刻跟他談談。而且顯然是要私下談,不能列入正式記錄。因此他頓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回到辦公室,讓她跟著進來后把門關上。他的動作輕到足以讓人感覺這次的臨時會面有點神秘兮兮,但動作中卻又帶有幾分堅定,無疑能讓她體會到--你這樣干擾我的例行行程,讓我很不爽。雖然只是個把門關上的簡單動作,但卻傳達了明確信息,這種肢體語言在任何組織與單位的辦公室都能通用,意思是--如果你說的事只是在浪費我的時間,那你就要倒大霉了。
他是個有二十五年經(jīng)驗的老江湖了,五十五歲上下的他,距離退休已沒剩多少時間,他可以說是舊時代殘留下來的最后一個代表人物。他仍維持著高瘦的運動員身形,但頭發(fā)越來越見灰白,而且有些地方已不如以往牢固。他姓史拓桑(Stuyvesant)--如果有人搞不清楚這姓氏該怎么拼,他就會說:“跟‘新阿姆斯特丹’最后一任荷蘭總督一樣?!焙髞硭l(fā)現(xiàn)新一代人對歷史不太了解,便改口說:“跟那香煙的牌子一樣?!彼@輩子每天都穿著“布魯克兄弟”服飾店里買來的衣服,無一例外,但在戰(zhàn)術應用上他卻沒有一成不變的習慣,大家都覺得他能隨機應變。最厲害的是,他從未失手--在這個圈子已經(jīng)那么久了,遇到的困難也比其他人多,但他卻連一個錯也沒犯過??梢哉f他從沒搞砸,也沒遇過倒霉的事。因此,在每個無情挑剔的政府單位里,大家都說他是個很棒的上司。
他說:“你看起來有點緊張?!?
芙蘿莉絲說:“是有一點?!?
這辦公室又小又安靜,里面家具很少,維持得很干凈。墻壁漆著亮白色油漆,照明設備是鹵素燈。辦公室窗前掛著一扇半開半掩的橫條百葉窗簾,看得出窗外天色一片灰暗。
他問道:“為什么要緊張?”
“我需要你的同意?!?
“同意什么?”
她說:“同意讓我試一件事。”她比史拓桑年輕二十歲,今年剛好三十五。她的身高不算矮,但又不太高。如果拿她跟同時代美國女性的平均身高相比,她或許只高個一兩英寸,但她散發(fā)出的智慧、能量與活力,讓人一望即知她絕非一般女性。她的身材剛好介于柔軟與健美之間,皮膚閃耀著明亮的光澤,雙眼讓她看起來像個運動員。她留著一頭隨性而未梳理的金黃色短發(fā)。給人的印象就像奧運會的游泳運動員,剛剛贏得金牌,沖個澡后快速換上一套可以上街的普通衣服,仿佛贏得金牌沒什么了不起,只想趕快離開體育館,避免那些電視臺記者繞過她的隊友開始纏著她做專訪。她看起來很能干--不過是很低調的那種。
史拓桑問道:“哪一種事?”他轉身把帶著的檔案擺在桌上。他那張辦公桌很大,桌面材質是灰色混成木料,高級的現(xiàn)代辦公室家具,但看起來有點太干凈,四處打磨得像是古董家具。大家都知道他的桌面總是看不到文件,也不擺任何東西。這種習慣讓人覺得他是個極有效率的人。
芙蘿莉絲說:“我想把這件事交給外人做。”
史拓桑把檔案平整地放在桌子角落,用手指調整著檔案夾書背,像是要把檔案夾與桌面邊緣對齊。
他問:“這是個好主意嗎?”
芙蘿莉絲沒說話。
他說:“我想你心里已經(jīng)有人選了?”
“頂尖人選?!?
“誰?”
芙蘿莉絲搖搖頭說:“這件事不該牽連到你身上,這樣比較好。”
“有人推薦他嗎?”
“也可能是‘她’。”
史拓桑點點頭。他說:“你心里的這個人選是別人推薦的嗎?”
“是的,是一個很棒的人推薦的。”
“是我們這個圈子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