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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針是鼠疫疫苗?!贬t(yī)生說,“沒感覺吧?聽我的,錯不了。事前一個小小的紅點點,事后一個小小的黑疤,你可能覺得不舒服,但是可以省卻多少麻煩,你知道嗎?我可沒得過傳染病。我覺得每個人都應(yīng)該要注射預(yù)防針,就算是不出國也一樣,假設(shè)敵人對我們發(fā)動細菌戰(zhàn),怎么辦?我們的血清存量一定不夠的嘛。但是,就這么一盎司的預(yù)防針劑……”
他真的把一盎司的預(yù)防針劑注射進我的左手臂。有點疼,但總比得黑死病好些。他把針頭拔出來,用一塊酒精紗布按住我的傷口。
“換一只手臂。沒關(guān)系,好。本來是隔一個星期再打另外一針比較好,至少有個手臂可以活動,但是時間就是金錢。兵貴神速,大家不老掛在嘴邊?這一針是預(yù)防霍亂的,劑量不算太多,是吧?好啦,現(xiàn)在所有的免疫血清都注射到你的手臂里去啦。好多人看到這個針管都嚇了一大跳,你不怕吧?沒那么膽小吧?”
“呃……”我說。
“霍亂這毛病可不得了,恐怖啊——如果我們的公共衛(wèi)生計劃做得好些的話,美國每個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應(yīng)該打這么一針。想想,萬一霍亂弧菌跑到我們的水庫里怎么辦?幾千人發(fā)高燒,死了一扔,像是街道角落成堆的蒼蠅。想到這里就開始擔心了吧,是不是?”
他很快地把紫丁香色的液體,注射到我的手臂里,比剛剛的黑死病疫苗還難受。然后,他把針頭拔出來,再用一塊紗布按住我的傷口。我要很費勁,才能收束潰散的注意力,勉強伸曲手指,我真替自己感到驕傲。
“好啦,再問你一個問題?!彼f,“你上次是什么時候接種狂犬病疫苗的?”
“什么?”
“狂犬病疫苗,恐水癥。這名字聽起來是有點可怕。如果你被狗咬一口,又沒有打過這種預(yù)防針,那你就得接受巴斯德療程①,可難受呢,至少得在你的腹部注射十四針,萬一你有過敏反應(yīng),小命難保喔。如果你坐視不理,等到狂犬病發(fā),照樣一命嗚呼。挨一針,可保你兩三年平安,不怕被狗咬?!?/p>
“我應(yīng)該沒那么倒霉——”
“挨一針,保平安啊。誰料到自己會被瘋狗咬到?不一定是狗啊,松鼠、狐貍、浣熊——好幾種動物身上都有狂犬病毒,就連臭鼬身上都有。你以前沒聽說過吧。”
還真沒有。
“也不一定被咬啊,只要走進滿是蝙蝠的洞穴,碰到了蝙蝠的口水,也可能會得狂犬病。呼吸之間,你就中了,一點感覺都沒有,等發(fā)現(xiàn)了,就來不及了??刹豢膳??”
“我已經(jīng)沒有手臂可以打了。”
“那就別打在手臂上啊,打在脖子那邊,跟狗一樣。要好好保護自己?!?/p>
“我真的不相信——”
“每只狗都打過,你聽哪只狗抱怨過?一分鐘就搞定。”
我拼命抗拒,誰想在自己的脖子上挨一針?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落荒而逃。兩只手臂疼得要命,這醫(yī)生講的話,夠可怕,差點沒把我的胃嚇翻過來。我快步回家,路上碰到五六只狗,從一看到人就緊張得唉唉叫的卷毛獅子狗,到神情嚴肅、機靈警覺的杜賓犬,什么種類的都有。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它們,沒有哪只狗敢咬我。
處理出國的那些官樣文章,難不倒我,最大的難題還是米娜。她想跟著一道去。圖潘絲是她的朋友,她堅持說,她喜歡這個黑女人,很想幫忙。何況,少了她的協(xié)助,我一定無法單獨造訪曼谷動物園。
她費盡口舌,發(fā)現(xiàn)怎么也沒有辦法讓我?guī)鰢?,心生一計,想獨自住在我的公寓里。她在這里有的是朋友,還向我保證,有她在家里,至少信件有人收,電話有人接。我給她整理好一個行李箱,強押她到地鐵,兩人來到布魯克林,去找一個名為凱蒂·巴塞里恩的女孩。凱蒂在切爾西亞歷山大帝夜店跳肚皮舞,跟她的媽媽、祖母住在一起;她見過米娜,也很喜歡她。凱蒂跟我說,她白天的時候在家,她媽媽當女侍,晚上在家;她祖母待在輪椅上,整天在家。
米娜在地鐵上,倒是挺克制的,走在街頭上,就不安分了,老是用蔑視的眼光,打量周邊的曼哈頓人,不過,想到可以跟凱蒂一家人一起住幾個禮拜,又變得開心起來,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壞。祖母會教她亞美尼亞語,米娜說,凱蒂媽媽會教她煮亞美尼亞咖啡,而凱蒂呢,當然是教她跳肚皮舞。
“你好像太瘦了?!眲P蒂說,“不過,可以試試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