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白浮白與一個穿警服的中年人在喝酒。這個中年人正是謀求滿洲國警察副總監(jiān)的孫德超,他有點其貌不揚,臉上總帶著謙恭的微笑,像個小商人,與警察的跋扈相去甚遠。白浮白的妻子龔新茹一臉汗水在灶間炒菜,炒好一盤就端上桌一盤。
白浮白正和他商議送禮的事說道:“警察總監(jiān)齊知政正逢五十整壽?!?/p>
孫德超心里有數說道:“我想謀求他的副職,起碼得一千塊老頭票?!?/p>
白浮白猶豫著說:“直接送票子,不是太俗了嗎?”
“雖說俗,卻實惠。官不打送禮的,禮越重越好,這人不怕錢咬手。其實,齊知政在間島省早過完五十大壽了,這回說是過陽歷,變著法兒摟錢罷了。”白浮白倒怕他不貪呢,他答應馬上幫孫德超準備錢。
孫德超說:“有地位、有名望,齊知政不能駁你面子,建議你也該送一份。換個人,送禮還找不上門呢。”
灶間,龔新茹正在炸魚,女兒白月朗回來了,她抽抽鼻子說:“真香!”她問爸爸又是招待什么狐朋狗友???這么賣力氣,怎么總也爬不上去呀?當個各部大臣、議長什么的那才沒白巴結呀,比掛空名的協和會長實惠多了。
龔新茹瞪了女兒一眼說:“死丫頭,怎么說話呢!別學你哥那么刻薄,你爸雖說交往的人雜,可他從來沒干過傷天害理的事?!?/p>
女兒說:“是呀,還沒向憲兵隊密告抗日分子,還沒親手殺人?!饼徯氯阌弥割^在白月朗額頭上戳了一下。她把魚盛到盤中,叫女兒替她送進去。白月朗抓了一?;ㄉ兹拥阶炖镎f她不伺候漢奸。
龔新茹無奈,只好自己端上去,白月朗跟在后面,向餐廳里張望一眼,露出不屑神色。少頃龔新茹回來,白月朗說:“爸爸連警狗子都巴結了?不至于這么下作吧?”
龔新茹免不了替丈夫辯解:“這個孫德超雖也披一身狗皮,倒不干打粳米罵白面的勾當?!?/p>
白月朗笑道:“啊,是條好狗!”
龔新茹哭笑不得地點著女兒鼻子說:“一個姑娘家,厚道點好不?”白月朗咯咯地樂起來。
餐廳里,白浮白與孫德超的談話已轉為竊竊私語。白浮白說他沒想到齊知政這么輕易地得到了警察總監(jiān)的肥缺,白在張景惠那替孫德超打點了??偙O(jiān)出缺,他以為差不多呢,不想落了空。這次活動副總監(jiān),那是不得已而求其次。白月朗有意識地站在門外聽聲。
齊知政出任警察總監(jiān),有點非驢非馬。按慣例,警察總監(jiān)都是先任哈爾濱警察廳長再轉任奉天警察廳長后,才能調升滿洲國警察總監(jiān)。齊知政太破例了,他由最邊遠的間島省一步登天,官場里都議論開了。
白浮白已摸清了實底,齊知政走的是野副昌德的門子。齊知政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念書時,野副昌德是他的區(qū)隊長,齊知政送了兩張虎皮給野副昌德?,F在有人給他起了個虎皮總監(jiān)外號。
還有一宗,野副昌德也非給他面子不可?!熬乓话耸伦儭蹦菚?,野副昌德在關東軍兵事部任部員,齊知政在吉林省長熙洽手下,他得到野副昌德指令,鼓動熙洽首先在吉林降了日本人,得了個軍官教練處少將總辦官銜。
孫德超不能不佩服白浮白,他把對方的祖宗三代都摸透了,既有這種種關系,孫德超落敗不足為奇,現在要緊的是盡量充任他的副手。
難是難點,白浮白準備再去找張景惠,用金條鋪路不能白鋪啊。白浮白舉杯與孫德超碰了一下說:“為即將上任的副警察總監(jiān)孫大人干杯!”兩個人都開心地笑了。門外的白月朗皺起眉頭,露出厭惡神情。
送走客人,白浮白又在穿戴,對著穿衣鏡整容。他從鏡子里看見,白刃、白月朗兄妹就站在他身后,都是不屑的眼神。
他回過身來說:“白刃回來了!難得呀,我還正想找你聊聊呢?!庇终f,“現在不行,我得到總務廳長星野直樹那去,星野老婆今天過四十歲生日?!彼只仡^問龔新茹,“禮物備好了沒有?”
兒子白刃冷冷地說:“你還顧得上與家人聊嗎?你幫漢奸警察巴結升官還不算,連日本人老婆做壽,你都觍著臉屁顛屁顛地去祝賀,你太忙了?!?/p>
白浮白并不生氣,他笑笑,一點也不怪他們,反倒稱贊兒女們有骨氣,至于他自己為什么自甘墮落,他的解釋千篇一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豬往前拱,雞往后刨,各有各的活法。”
白刃很不客氣地說:“你還好意思糟??追蜃??你有資格對我們指手畫腳嗎?我真替你害臊?!彼偎疾唤?,父親也是個留過洋、有學問的人,從前也曾是受人敬重的讀書人,這幾年怎么就變成軟骨頭了呢?日本人用協和會長就把他廉價收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