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粕正彥面帶笑容說:“別這么大火氣呀!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請你指出,方才那個長鏡頭,究竟是哪里穿幫了?你這是一番好意,我們得感謝你呀!”
大吉俊夫說:“讓她滾,她懂個屁,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p>
白月朗絲毫不懼,她說:“你看,一個導演如此淺薄偏狹,能拍出好戲嗎?”她發(fā)現(xiàn)了梁父吟那贊美的目光,她更有勇氣了。
甘粕正彥讓她不必介意,請她說出來,如果有價值,會得到酬謝的。白月朗不買他賬,也不會因他一句話而獻策,理由很簡單,他又不是導演。
梁父吟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此人雖不是導演,卻能管著導演,他是滿映理事長甘粕先生,鼓勵她有話盡管說。白月朗眼里有肅然起敬的神色,陳菊榮也在一旁給她鼓勁,讓她說出來,鎮(zhèn)鎮(zhèn)他們。
白月朗受到了鼓舞,她一把拉過飾演鮑二家的女演員,擼開她的左袖口,她戴著一只明晃晃的手表?!安苎┣蹖憽都t樓夢》那年月,恐怕沒有手表吧?這還不是穿幫嗎?”
在場的人全明白了,嗡地一聲議論開來。
大吉俊夫用拳頭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說聲“該死”,隨后又向別人發(fā)火,問副導演、服裝師、美術師,都是干什么吃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紕漏!
張云峰來了能耐,他嚷道:“導演憑什么張口罵人?必須賠禮道歉。”陳菊榮等也跟著起哄??纱蠹》蚍挪幌录茏?,怎肯向毛丫頭賠禮?他根本不理睬白月朗,跳上升降機,吊到半空去拍戲了。演出群眾的大學生們不依不饒,吼著起哄,現(xiàn)場幾乎無法拍攝了。
這時甘粕正彥出來打圓場了,誰也沒想到,他竟以滿洲映畫株式會社理事長的身份,代替導演向白月朗正式道歉,之后彬彬有禮地詢問她:“這總可以了吧?”這一來,白月朗反倒不好意思了。起哄的學生也安靜下來。白月朗說她得走了。
甘粕正彥說:“你是來出演群眾的,你的戲還沒拍呀?!?/p>
白月朗說:“不就是從鏡頭前滑過嗎?有我沒我都一樣?!?/p>
甘粕正彥說:“我去向導演建議,以你白月朗的條件,演個有臺詞的不成問題?!?/p>
張云峰得隴望蜀,陰陽怪氣地叫板:“有兩句半臺詞,不也是群眾甲乙丙嗎?要演,我們白月朗就演尤三姐?!比巳豪镉直隽诵β?。
白月朗堅持要走,她已脫去古裝。一直沒出聲的梁父吟以欣賞的口吻對甘粕正彥評價說:“漂亮,上鏡頭自不必說,白月朗還真有演員天賦?!?/p>
白月朗聽到了,向梁父吟投去感激的一瞥,她仍堅持向外走,甘粕正彥讓劇務主任付十塊錢給白月朗,說是指出紕漏的獎金。白月朗不肯收,陳菊榮說不要白不要,替她簽字收下。
白月朗勉強跑完龍?zhí)?,堅持要提前返校,甘粕正彥出其不意地要用他的車送白月朗回學校。這不但讓白月朗感到意外,她的同學也都覺得突兀,張云峰甚至用懷疑、鄙薄的眼神看待甘粕正彥。認為他還不是看白月朗長得美,就獻殷勤。張云峰拉了白月朗的袖子一下,提醒她注意,日本人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白月朗的智商會比別人低?她是個自重自尊的人,當然會拒絕。甘粕正彥讓劇務主任打電話給天崗長喜,通知他開車到這兒來,又轉身對白月朗說:“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是酬答你方才指出穿幫鏡頭的貢獻,當然也是酬謝你對滿映的愛護之心。”
陳菊榮主張讓他送,不用白不用。她知道白月朗本來要上建大看哥哥的,陳菊榮也正好想借光一起去,她當然是想去見張云岫。
很快,天崗長喜坐著甘粕正彥的黑色奧斯汀汽車來了,甘粕正彥親自拉開了車門,很多人都用艷羨的目光看著白月朗。陳菊榮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把白月朗拉進了汽車。白月朗還想下來,汽車已經(jīng)一陣風似的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