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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西會館客廳里,一張唱片放完了,甘粕正彥又在選唱片,他征詢地問白月朗:“喜歡聽什么曲子?”
“遠離戰(zhàn)爭的。”她的回答很籠統(tǒng),卻彰顯個性。甘粕正彥看了她一眼,白月朗看不透那眼光里包含的是驚訝、贊賞還是反感。
不管怎樣,甘粕正彥依從了她,選了一曲斯特勞斯的《鄉(xiāng)間圓舞曲》,絕對輕松的曲風,他搖著手柄,一邊給留聲機上勁一邊說:“我也不喜歡火藥味濃的曲子,《鄉(xiāng)間圓舞曲》多好,這里有小河流水、呢喃燕子,也有藍天碧草和鮮花?!彼畔麓裴?,悠揚美妙的旋律頓時彌漫空間。
白月朗長長地吁了口氣,問他:“剛才這一席話,在別的場合也說過嗎?”
甘粕正彥搖搖頭說:“不,從未說過?!?/p>
白月朗好奇地問:“那你今天為什么要敞開心懷?”
甘粕正彥沉默一下說:“也許積壓在心中太久太沉重了,總得發(fā)泄一下吧?!鳖D了一下,他啞然失笑地說,“我今天反常了?!?/p>
隨后甘粕正彥又轉(zhuǎn)換了話題:“不說這沉重的話題了,你怎么樣,此前我?guī)憧戳藵M映的攝影棚、美工間、錄音室,也看了內(nèi)景拍戲,有沒有興趣要不要到滿映的后藤養(yǎng)成所(訓練班)來?那可是明星的搖籃?!?/p>
不管出于什么動機,白月朗都明白,甘粕正彥真的努力想讓她當上電影明星。他想當伯樂嗎?還是另有所圖?白月朗現(xiàn)在心里有點亂,她從小做著明星夢,一旦來得如此輕易,倒讓她躊躇了,她告訴甘粕正彥,現(xiàn)在不能回答他,她得回去問問家里人的意見,她擔心,古板的父親不會贊成,連哥哥也未必支持。
甘粕正彥突然揭開她不愿承認的事說:”令尊大人不是新京一國高的校長嗎?”
白月朗一雙黑眼睛里透露著驚奇,原來他早就知道!白月朗還是問:“你怎么知道?”
甘粕正彥一笑說:“他大名鼎鼎啊。令尊還兼著協(xié)和會副會長,雖不是實權,卻有地位呀?!彼麊柊自吕剩胺讲盼艺f這幅字出自他手,你為什么裝得像不認識一樣?”
白月朗遮掩地說:“哦,我也不能幫著甘粕先生一起吹捧我父親呀?!?/p>
甘粕正彥說:“雖與令尊交往不多,卻知道他是個謙謙君子,是個可以交朋友的人,滿洲人敬重他,日本人也喜歡他,為日滿親善身體力行,難得呀。他絕不會反對女兒進滿映的演員養(yǎng)成所?!?/p>
白月朗說:“甘粕先生太自信了吧?我是他女兒,我都不敢打保票?!?/p>
甘粕正彥很具煽動性地說:“我為什么選擇滿映這個差使?我如果繼續(xù)留在軍界,軍階不會比現(xiàn)任關東軍總司令梅津美治郎大將低。就是現(xiàn)在,他見了我也要先敬禮,我才還禮。我覺得藝術更適合自己,也是對自己心靈的一種凈化?!卑自吕仕菩欧切诺赝?/p>
甘粕正彥說:“我自從愛上電影,就如同著了魔一般,一旦碰上有藝術天才的人,不把他領進電影的藝術圣殿,就睡不著覺?!边@顯然是針對白月朗的一種解釋,避免她疑神疑鬼。
白月朗半開玩笑地說:“這遠比當警察頭子要高雅多了?!?/p>
甘粕正彥絕對自信,相信自己的眼力不會欺騙他。他第一次見到白月朗,心靈就有一種強烈的感應,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未來支撐滿映的大明星,絕不比李香蘭、張靜遜色。白月朗今天所到之處感受到的眼神,受到的隆重歡迎,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靠墻立著的大鐘音韻鏗鏘地打了八下,她看了一眼大鐘,站起來說:“我得走了,太晚了,學??煜艟蛯嬃耍t了會挨罰的?!?/p>
甘粕正彥問:“怎么個罰法?”
白月朗說:“不準進屋,在外面站一夜,困還在其次,冬天滴水成冰,凍死人,夏天更不好受,蚊子能把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