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公元前605年的初夏,鄭國新任國君鄭靈公徘徊在王宮御廚外,不時地向里頭張望著??鬃诱f:“君子遠(yuǎn)庖廚?!币馑季秃孟裾f像君主這樣的大人物不要去廚房,更不要親手做飯。這句話說得沒有道理,不做飯怎么吃?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在鄭靈公大可不必像后代君王一樣要為圣人之言努力苛求自己,原因很簡單,當(dāng)時孔子還未出生,自然也沒有這句針對性強、頗具約束力的圣言。
不受圣言約束的鄭靈公左顧右盼,為的又是什么?答案是今天御廚準(zhǔn)備一只肥美的甲魚,又稱老鱉,要為他熬一大鼎甲魚湯。瞧瞧,當(dāng)時社會多么落伍,煮飯熬湯只能用鼎。有人奇怪了,鼎怎么可以做飯,不是用來觀賞祭祀的嗎?其實“鼎”就是古代貴族們做飯的鍋,屬于烹飪之器。人活著首先得吃飯,于是老祖宗發(fā)明了鼎,三只腳就是鼎的灶口和支架,龐大的鼎腹下燃起熊熊火焰,鼎里的食物就會慢慢煮熟。真不知道一鼎飯菜要煮多長時間,用多少木柴?這要是等著上班、上學(xué)、趕車、趕飛機的,還不晚了三秋。
好在鄭靈公不必遵守上班制度,一國之內(nèi)他說了算,吃飯這樣的小事自然不在話下。這不,眼看著日頭西斜,鼎內(nèi)已是香氣四溢,鄭靈公的口水也開始不停地在嘴里翻騰。
鄭靈公吞口水不算什么,這是他自己的飯菜??墒怯腥藚s不知好歹也貪念起這鼎美味甲魚湯來。誰?兩位公子哥兒,歸生與宋。他倆都是皇親,又是國家重臣。就在鄭靈公一心渴望著享用鼎中甲魚湯時,這兩位大人物正好路過。忽然間,公子宋的食指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公子宋大喜,立即豎起來讓歸生觀看。歸生看一眼,不以為意,繼續(xù)邁步向前。
公子宋連忙拉住他,讓他繼續(xù)欣賞。這下歸生不耐煩了,粗聲說了一句:“你晃手指頭做什么?”
公子宋笑意盎然:“你看清楚了,不是我晃手指,是指頭自己在動?!?/p>
歸生有些詫異,手指頭怎么會自己動?公子宋不等他的疑問出口,便得意洋洋地吹噓起來:“我這根手指特別靈驗,每次一動,我都會吃到美味佳肴??磥斫裉煳覀冇泻脰|西吃了,你就跟著沾光吧!”
歸生信以為真,就這樣,兩人有說有笑走進(jìn)王宮,原來他們正是奉命進(jìn)宮的。
公子宋昂首闊步走進(jìn)王宮,甲魚湯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他微微一笑,頗有深意地看看歸生,歸生也報以同樣神秘又叵測的眼光。他們?nèi)绱诉@般,不過為了一頓美味的甲魚湯而已,誰知會惹怒了旁邊的一個人。誰?鄭靈公。
鄭靈公冷眼旁觀,不由得心里泛起一絲寒意:“在我眼皮底下擠眉弄眼,想搞什么陰謀不成?”當(dāng)君主就是這么難,對屬下的一舉一動都要多動十八回腦子,多轉(zhuǎn)一百二十圈心腸。這個活法,就一個字:累。
鄭靈公可不是心里想想就算了的主,他當(dāng)即問了一句:“你們笑什么?”
君臣有別。公子宋雖然得意,可不會忘記這一點,聽到君主追問,趕緊繪聲繪影將事情講述一遍,末了還討好地說道:“原來國君要款待我們喝甲魚湯,怪不得我的食指會動啊!”
本來是討好之言,到了鄭靈公耳中,不知怎么竟然變得那么別扭,他陰陰地說了一句:“真有那么靈驗嗎?”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
這件事情本來到此為止,沒有什么新鮮要素可以發(fā)掘,不就是君臣同樂,共喝一鼎甲魚湯嗎?妙就妙在鄭靈公此人實在與眾不同,不知他是有意惡作劇還是有著一套特別的為君之道,反正接下來的事情讓人跌破眼鏡,也讓歷史多了一件趣事兼慘案發(fā)生。
甲魚湯終于熬好了,鄭靈公設(shè)下酒宴,邀請朝廷大夫們一一入座。此時公子宋端坐在席位上,兩眼放光,手中舉箸,口內(nèi)流涎,那神情似乎告訴在座諸位:“呵呵,我可是早就知道君主要請我們喝甲魚湯了。”
御廚端著甲魚湯上桌,開始用餐之前,自然由鄭靈公發(fā)表品湯宣言:“諸位愛卿,今天從楚國進(jìn)口了一只大鱉,是稀有的美味,寡人不想單獨享用,所以請大家一起來品嘗品嘗?!痹瓉磉@只鱉是進(jìn)口貨,難怪他從早到晚都在惦記這道美味。不過要是他知道這只鱉最終會將他送上了西天,他該不該懷疑這是楚國人的陰謀呢?
發(fā)言結(jié)束,御廚先為鄭靈公盛了一碗湯。鄭靈公端起碗,輕抿一口:“不錯,不錯,果然是難得的美味!”說完吩咐廚子為在座各位大人盛湯。